为使鹿鄂温克人留下时代肖像

        作者:王伟2020-07-16 07:00:49 来源:中国艺术报

          (1/3)玛力亚·索(生于1921年) 选自《中国最后的驯鹿部落系列》 王伟 摄

          (2/3)玛尼(生于1950年) 选自《中国最后的驯鹿部落系列》 王伟 摄

          (3/3)人与驯鹿 王伟 摄

          中国美术家网--让艺术体现价值

          使鹿鄂温克人世代生存的大兴安岭地处我国内蒙古自治区东北部,那里山高林密,冬季漫长寒冷。20世纪50年代以前,使鹿鄂温克人依然完整地保存着他们独有的生活方式,住着传统的“撮罗子” ,以驯养驯鹿和传统狩猎业为生,过着自给自足的山林生活。历史上称这个从原始社会末期直接进入社会主义社会的特殊少数民族群体为“使鹿部”“雅库特” ,他们也是我国迄今唯一饲养驯鹿并保存“驯鹿文化”的民族。

          2013年,我作为媒体人受邀前往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进行采访拍摄,使鹿鄂温克人生产生活中透露出的原始、神秘和独特的文化气息令我动容,而许多年轻一代的使鹿鄂温克人又选择了山下的现代生活,职业的敏感性让我意识到这是一种濒危的文化形态,便萌生了用影像媒介为后人留下这份珍贵文化遗产的想法,这也揭开了“敖鲁古雅影像之旅”的序幕。

          由于所处自然环境和生产生活方式的差异,鄂温克族又分为农业鄂温克人、牧业鄂温克人、使鹿鄂温克人。17世纪中叶,使鹿鄂温克人从贝加尔湖流域的勒拿河一带游猎迁徙至额尔古纳河流域,在大兴安岭密林中靠狩猎和饲养驯鹿为生,他们用智慧和双手创造出了“驯鹿文化” 。新中国成立后,受到党和国家的关怀,使鹿鄂温克人的生活状况得到极大改观。1965年,他们结束了千百年的游牧和狩猎生活,逐渐定居。

          随着现代文明的加速推进,使鹿鄂温克人的人口数量及其所处的文化环境正在发生巨大变化。由于半个多世纪以来大兴安岭森林资源的过度砍伐和1989年《野生动物保护法》的颁布,使鹿鄂温克人世世代代赖以为生的狩猎生产活动不能持续。2001年,根河市政府决定进行“生态移民” 。

          2003年8月,首批使鹿鄂温克人和他们的驯鹿从大兴安岭腹地搬迁到位于根河市郊的敖鲁古雅鄂温克民族乡新址。“敖鲁古雅”为鄂温克语,意为“杨树茂盛的地方”。

          使鹿鄂温克人放下猎枪、走出深山,尽管他们生活条件得到改善,但驯鹿却对水质和食物有着特殊的要求——需要食用原始森林深处的苔藓和无污染的水源。这让使鹿鄂温克人在现代文明生活和世代传承的驯鹿文化之间做出抉择。老一辈使鹿鄂温克人选择了使命,带着古老的狩猎文化重返森林,与驯鹿重逢;而年轻一代则顺应潮流,逐渐融入现代化生活中。现今,仍有少数使鹿鄂温克人伴随驯鹿居住在大兴安岭腹地的密林中,过着游牧生活,他们是泛北极圈文化的重要组成部分。

          我曾20余次深入“使鹿部落”考察调研。借鉴影像人类学中的田野考察法,在不同季节深入使鹿鄂温克人的居住地,将自己融入他们,通过艺术摄影与纪实摄影的镜头语言,为最具代表性的34位使鹿鄂温克人创作时代肖像。拍摄时,部落中最后一位老酋长的儿子何协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他常常为我们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空闲时他便拿起随身携带的口琴为我们吹奏一曲曲动人的旋律。曾经,猎枪和口琴是何协的两个宝贝,他放下猎枪后,口琴就再也没有离开身边。我虽然听不懂他们的语言,但从何协的口琴声中可以清晰地感受无奈与忧愁,好像是在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使鹿鄂温克人在哼鸣——那些为了驯鹿生存毅然重返山林的父辈们,很难忘也很感动。

          在进行民族肖像拍摄时,我选择用大画幅相机(4英寸×5英寸)和黑白胶片这一传统的记录方式创作。大画幅相机的优势在于无可比拟的视觉震撼力,尤其在展现人物肖像时,面部的皮肤纹理、表情细节都能清晰地呈现,带来令人深思的力量。

          长时间的考察和相处让我与使鹿鄂温克人建立了良好的互信关系,因此,即使我把笨重的大画幅相机摆在他们面前,他们依旧很放松。被拍摄的人物身着使鹿鄂温克民族传统服饰,在他们深山密林中居住的“撮罗子”或帐篷里搭建简易影棚,统一拍摄光源与背景。他们珍贵的面孔通过大画幅相机和黑白胶片呈现,我利用现代数字影像技术对底片进行扫描、输出,最后再以早期古典湿版摄影术翻拍,最终将这一民族肖像缓慢定格在锡板的感光乳剂药膜上。

          选择古典湿版摄影术作为最后的呈现方式其实是受瓦尔特·本雅明的启发。他曾在《摄影小史》谈早期相片时说:“这些相片虽然朴实单纯,与晚近的相片比起来能够产生更深刻更持久的影响力……在长时间的曝光过程里,他们仿佛进到影像里头定居了。 ”古典湿板摄影术由于感光材料的不确定性和成像过程缓慢,使得作品中的人物肖像具有了独特的美感和历史的厚重感。正如使鹿鄂温克人弥足珍贵的民族面孔一样,独特、稀有、具有历史感。同时,我也想以这种方式向历史致敬,为使鹿鄂温克人留下时代肖像。

          随着近年来使鹿鄂温克人受到学者和媒体的关注,其生活也受到不同程度的影响。相对于过多“曝光” ,使鹿鄂温克人更希望生活不被打扰。因此,我非常注重与当地使鹿鄂温克人沟通,哪怕几天不开机,也要等到对方打开心扉接纳我后方才开始创作。

          相处的过程中,我深切地体会到了他们面对现代文明时内心的矛盾。老酋长玛力亚·索曾经说过,大兴安岭山林中只要有部落的老者和驯鹿在,就会有古老的驯鹿文明存在。如今,山林中的使鹿鄂温克老人已寥寥无几,世代牧养的驯鹿正在逐年减少,更多的年轻一代使鹿鄂温克人走出山林,使得其人群和传统文化正以惊人的速度消失在人们的视野中。

          在早期记录使鹿鄂温克人的影像中,人们可以看到他们狩猎使用的猎枪、野鹿哨和桦树皮船,然而这些都已尘封在历史中。使鹿鄂温克人在千百年来生产实践中形成的狩猎文化、熊文化和萨满教文化极为独特,是我国少数民族文化的璀璨瑰宝。透过影像来了解民族文化,直观、准确又具体,能为后人提供非常好的历史记载和学术研究资料。

          影像具有重要的历史文化价值,也具有重要的现实意义。我希望《中国最后的使鹿部落——敖鲁古雅》影像创作项目能为今后人类学家、历史学家的研究以及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传承保护贡献一份微薄之力,也计划继续深入敖鲁古雅使鹿文化这一题材,毕竟有太多有价值的民族文化需要记录,而项目本身所承载的还远远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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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静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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