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虎草堂是冯大中先生的斋号,也是冯大中艺术馆的别称。它位于美丽的山城辽宁省本溪市的闹市区,占地八亩。红墙灰顶的院中房,像一个方方正正的“砖盒子”,中间一片翠竹贯通南北,巧妙地将房分为东西二区,东区用于生活,西区用于工作和展览。房顶四面内坡,四水归堂,书院、竹院和山院三个房中院置入“砖盒子”中,阳光无遮无拦地照下来,处处通透光亮,真是匠心独运、别具一格。它用当代语言诠释了中国传统的空间美学,获得了包括“WA中国建筑奖(WAACA)”在内的多项国内外建筑大奖。毕业于中央美术学院的设计师陶磊称,伏虎草堂要给来访者带来“恬静而深邃的文化感受”。
20多年前,我在书店偶遇冯大中先生的画集,便被他瞬间圈粉,伏虎草堂自然成了我向往的地方,我也常去切身感受它的恬静和深邃。在本溪明山区一中街,远远地可以看见那个不同寻常的院落,院墙与房墙是一脉相承的红,看上去红红火火、暖意融融。一进院门,最动人心魄的莫过于“砖盒子”,加上地下一层,共3000多平方米。虽说“室雅何须大”,但大也不妨雅。在展览区,博物架上摆着琳琅满目的各种珍藏之物,墙上挂着弥足珍贵的字画,古人的、画友的,更多的是自己的呕心沥血之作。《霜林秋水》《新雨晴岚》《童年》《幽谷》等佳构一一展现眼前,纤毫毕现的老虎、坚硬温润的山石、汩汩滔滔的流水,直可荡涤心尘,站在画前,人会自然而然地沉静下来。观者如斯,在于画作有静气,而画作的静气源自画家内心的安宁祥和。
草堂主人的画室在二层的阳面,偌大的画室开阔敞亮。书柜上满满的全是书,飘溢着沁人的清香;画案上的笔墨纸砚印,散发着浓郁的文人气息;地板上随时放些信手写就的墨宝,弥漫着醉人的墨香;北墙上有一面巨大的画毡,鸿幅巨制出于斯,画毡前有个颇有年代感的小木凳,伴随了画家半个多世纪,想必感情是极深的;画室的西南角正对着门口,是品茗待客之处。草堂静谧而不神秘,四面八方的人常慕名而来。白丁鸿儒,来则为友。草堂主人虽声名日隆,却从无睥睨,而是修己敬人,大度中和,谦逊为怀,平易亲切,德之厚之馨,堪称典范。
走出草堂,沿着一条规整平坦的路环绕一周,路边便是一道道如诗如画的风景。东面有一汪清澈见底的水池,水池中有三簇含羞的墨绿色睡莲,静静的水面倒映出红的墙、蓝的天、白的云;南面有几棵枝繁叶茂、葱葱茏茏的银杏树,草堂门前一东一西的两棵,有不请自来的两只喜鹊筑巢,双喜临门之喻,妙不可言;北面有一块巨大的泰山石,石上图案像是鬼斧神工、妙自天成的山水画。
院外是喧嚣的马路,隔壁是琅琅的书声,而这里仿佛是绝尘的世外桃源,安安静静,而草堂主人的心尤静,如止水。他在人生仿佛绚烂之后归于平淡,只想少些纷扰、多些时间画自己的画。无酒学佛,有酒学仙,闲时读书,忙时作画,是他理想而现实的生活状态。他又好以古诗抒情言志,八年前结集出版《大中诗钞》以来,律诗绝句又写了百余篇,多么具有诗意的栖居啊。
草堂主人是个完美主义者,凡事必精益求精,画如此,诗亦如此。他常为一个字翻来覆去地精推细敲,每每如此,我便笑问:又捻断了几根胡子?呵呵。新诗发来,先读为快,有唱也要有和,我也得附庸附庸风雅。奈何我惯写的是不允感情色彩的学术论文,对诗的平仄素来鲜有研究,只好诌上一段押住韵脚便罢。这种不伦不类不入流的东西,充其量只能算是羞于示人、聊博一笑的顺口溜吧,纵使如此,也需字斟句酌,下番功夫。
冯大中先生一专多能,老虎独步天下,山水雄浑博大,竹荷格调清雅,书法自成一家。他的成就源于天赋的异禀,源于不断自我超越的勇气,源于力求画出新意和高度的宏志,更源于他异乎寻常的勤奋。早年有次在峨眉山顶写生,天公不作美,雨淅淅沥沥,他不忍离去,撑开雨伞将伞柄插进衣领继续画啊画……他的生活可以单一到画画、吃饭、睡觉,也会吃饭时想着画、睡觉时梦到画。每天蒙蒙亮晨起,凌晨一两点晚睡,他仍感觉时间永远不够,痴者“长绳系日”。
如果用四季来形容草堂主人的艺术人生,那就是他经历了冬天的磨砺、春天的耕耘、夏天的淬炼,才换来了秋天的丰收。当他人慕于他的秋之丰收时,我却常常感叹他坚韧卓绝的冬与春夏,但对于为画而生的他来说,却是不以为苦、乐此不疲的。苍天何曾辜负过苦心人?他的天分和勤奋赢得了盛名,铸就了高度。雪花飘落,片片各得其所。平凡的世界里,如果一个人一辈子一心一意地做自己最想做的一件事,尽人事,他的人生便是幸福的;至于高度,则要听天命,顺其自然。对于草堂主人而言,此生最想做的一件事惟有画画。他从无刻意追求什么人生高度,只是单纯地、无止境地追求画得更好,至于声名,无意于佳乃佳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