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杂志报刊报道】泡在老火例汤里的时间——从方力均“时间线索”谈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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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1-09-02 11:34:52
          既然调侃也能成为时代的呐喊,那么,自小就会的赖在母亲怀抱里的撒娇,撞车以后冲着对方司机脱口而出的骂娘,似乎也能成为关于未来发展的重大预言了。


          才到中年的画家方力均,因着资本的力量而荣登F4的价位宝座,雄视艺坛,自觉不自觉地常以大师身份出场。最近在广东美术馆一层举办个人展览,以区区五件原作而占据四间展厅,就是一个明证。展览现场琳琅满目的墙上,赫然在目的,竟是成名之前的众多习作,包括从小一起玩耍的伙伴们的幼稚素描。展览起了个暧昧的名字,叫“时间线索”,似乎在暗示历史不留情面的伟大进程。不管策展人如何把一声尖刻的“调侃”形容为“时代的呐喊”,在我看来,依然无法掩饰其中的真实主题,那就是:大师是如何产生的!


          20年来的中国当代艺术,的确让人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先以先锋前卫的姿态而获得青睐,再以义无反顾的颠覆形式而谋取自身的地盘,等到资本夹带着国际利益涌进来时,市场便成为了神奇的点石成金的化妆师,完成了把痞子塑造为大师、把调侃转型为呐喊的社会炼金术的最后工序,于是,一代艺术大师就这样产生了,以有控制的微笑,有节制的动作,把从前不齿于专业水准的习作,作为重新发亮的博物馆式的器物,摊在了大众面前,不仅狠狠嘲笑了一大批勤恳习画的同行,让他们的职业生涯无地自容,而且也让年轻从业者茫然,手足无措,无法辨明艺术与江湖术的区别。既然调侃也能成为时代的呐喊,那么,自小就会的赖在母亲怀抱里的撒娇,撞车以后冲着对方司机脱口而出的骂娘,似乎也能成为关于未来发展的重大预言了。我尤其感到黑色幽默的是,当年,不少过度看待绘画质量的严肃的艺术学生,毕业时纷纷把自己不满意的课堂习作毁掉以保全名声的做法,或者过往大家,比如潘天寿,以重金收回已经流出去的年轻之作,在大师幼稚习作的展览面前,成了无法解释的、近乎疯子与病态者的自虐。如果大师的做法是正确的,那只能意味着,今天的时代是犬儒的,既不在乎品质这一类保守的形式主义的想法,也不在乎谦逊这一类受到唾弃的虚伪的君子概念,只要有价位就行了,拍卖的超高就足以证明大师存在的合理性。


          我相信,我这番不怀好意有妒忌大师之嫌的言论,一定受到策展人的严厉批判。策展人之所以把展览定名为“时间线索”,似乎表明了对历史的一种特殊迷恋。把展览主题与“时间”挂钩,当然是为进入历史提供终极“线索”。不过,联系到“大师是如何产生的”这个弥漫于展墙上的隐形字眼,聪明的观众一定能明白,“线索”恰恰来自成功本身。从某种意义看,成功就是硬道理!成功就是终极合法性!因为只有成功了,才能进入历史。不成功,那就对不起,无法进入历史,如果真要进入,就只能像展览上众多伴随大师成为大师过程的伙伴那样,只是印证大师诞生这一历史的历史证明。


          呈现为文本等物质方式的所谓历史,大多都是有意抹去真实记忆之后的产物,所以,研究历史的首要之务,便是恢复人类的记忆,而不是改造。


          事实上,一直有两种看待历史的观点存在,一种是改造,一种是记忆。改造,通俗点说叫装扮,学术点说叫“一切历史都是当代史”,其言下之意就是,让历史恰到好处地装扮成、或改造成符合当代史潮流的模样,以便形成一种特殊的名声利益,好去和资本作真实的交换。记忆刚好相反,明白人类总因着各种可以理解的原因而去改造历史,所以,呈现为文本等物质方式的所谓历史,大多都是有意抹去真实记忆之后的产物,所以,研究历史的首要之务,便是恢复人类的记忆,而不是改造。


          按照古典物理学的刻板成见,时间就像时钟上均衡行走的指针,持续地、不可逆地往一个方向移动。这样的时间是乏味的,没有意义的。只有记忆中的时间,才隐含着被抹去的生命痕迹,才会呈现出可能的逆转,这也是恢复记忆时所能体验到的一种激动人心。但是,经过改造的历史却有点怪异,像泡在广东人的老火例汤里一样,有滋味,有喝头,发白,变质,给调了点侃,放了点意义。置于“时间线索”当中的方力均,作为一代大师,正是泡在这样一类慢火熬出来的浓汤之中,最终变成了历史。只是,这历史是按照对成功的定义精心铺排出来的,而不完全是真实的记忆。


          老言


          2010-1-14


          出处:《广州日报》,2010年1月31日,B5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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