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
我向来反对今人用“八股”的方法写文章,也反对通篇文章引经据典。在我看来,今人说事,有话可长,无话则短,毕竟写文章不是人人都可胜任的事情,也毕竟我们的版面不是那些为报职称而偶尔为之同行的“救济点”。
我们要登文章很简单,一是你特别有观点,哪怕文字功底差一点都不要紧(我们做编辑的,有的是时间对付),二是文章写得特别好的那种,好看又通气(对我们做编辑的健康有利),三是有独立人文精神的批评或争鸣文章。三者有其一即可。
罗公染本身是一位很有想法的山水画家,他说取巧应该是对传统学习的一种策略吧。而且,最为关键的是,画家读书,不易,读书之后著文,更不易。
读荆浩《笔法记》之感
“山水之象,气势相生。故尖曰峰,平曰顶,圆曰峦,相连曰岭,有穴曰岫,峻壁曰崖,崖涧崖下曰岩。路通山中曰谷,不通曰峪,山谷中有水曰溪,山夹水曰涧。其上峰峦虽异,其下冈岭相连,掩映林泉,依稀远近。夫画山水无此象亦非也。”荆浩《笔法记》对“山水”描绘可算尽矣,这也是中国山水画最直接的轮廓。自晋始,中国已有了成熟的山水画论,追其源,很完整也很像样的中国山水画理论更是早于西方正式出现风景画之前一千多年。从这点看,通读和研究中国古代画论是具有重要意义的,对于今天从事山水画创作的中国画家来说,更是需要用心研读并善解其意。
隋展子虔的《游春图》大概是今天见到的最早的山水画,至近代,中国山水画大放异彩,从某种意义上讲,山水画代表了东方艺术的独具特色。继承中国山水画的优秀传统并能理性地从浩繁典籍中挖掘精华,披云揽月,师法自然,才会有感而发,创作出时代优秀的山水画作品。读《笔法记》,其重要的价值就是提出了“六要”,这虽然是从谢赫《古画品录》的“六要”而来,但绝对是荆浩“博通经史”的结果。“六要”是针对山水画创作而发的,即:气、韵、思、景、笔、墨,实质上这就是把握中国画之神采意境的最佳“道法”。集生活积累,亲和自然,博览史籍,体味心探,不作无病呻吟,画家方可悟“六要”之华彩。
观山则情满于山,有情方能代山川而言。情满于怀才会心神洒脱,精于技法方可为河山立传。纵观古今,很多画家为中国山水画的不断发展作出了贡献。创作出传世之作的画家,更都具有坚实的理论基础和丰富的生活元素。由此可见,寻求捷径和不学无术的取巧,最终是达不到艺术的高超境界的。
“巧者,雕缀小媚,假合大径,强写文章,增邈气象。此谓实不足而华有余。”荆浩对“巧”有着深刻的见解。山水画家不是只会些技法的画匠,画家的创作及素材整理过程中,构图要求多变化,山之势态、水之流向、房舍等的安排都要合情合理,一幅好的山水画,是有可以观、可以游、可能居的感想的,不单要有画中游的深刻意境,还要给人以遐想的余地。同时,山水画家对创作要有超然的自我认识,认识是主观对客观、心灵对物质的一种反映,通过不断的新认识,画家会逐渐增强文化修养和生活积累,这样,在艺术的求索过程中,自会产生一种信念,亦必有新的超越。
“若不执求,苟似可也,图真不可及也。”既不具象,也不抽象,乃中国山水画之基本风貌。绘画技艺自然重要,技艺包含着笔墨能力,没有反复苦练的过程,创作的过程就不可能敏捷自如。今天,中国山水画新的表现方式,是技巧丰富、修养深厚的画家所不断追求的。实质上,创造出新的高超的艺术境界,是画家审美观念和思想境界的一种情理表达,同时也是画家高度的艺术概括及精练的生活经验之集腋。画家的思想境界、深切的生活感受、敏锐的洞察力、会心精妙的达意方式,互以融合才能熔铸出既新意又启人思考的景观画面。景观的再现,寓意深远方耐人寻味和使人胸臆激荡,这是一种艺术的缔造及艺术方式的一种总结,也是画家回归自然重新认识自然享受生活的美好方式。所以,山水画家只会绘画技巧而忽略生活的原本,其创作不会使景观富有生命性的情感,也不会达到启迪情智、开拓胸襟的美的艺术享受。
当然,山水画家以“巧”技求生存和发展,应是先在传统中巧取其精华并吸纳融合时代之营养,以及建立在会心剪裁和精心锤炼的基础上的。源于生活高于生活的追求,才会有飞跃的创造。绘景达情中自然发挥绘画技法,方和谐自然而不失时代的创新,这也是一种时代精神的体现和延续。
片面追求一种“(取)巧”和“(新)奇”艺术形式,是绝不可取的。艺术的真缔是无捷径的,取巧终会落得一场空。“奇者,荡迹不测,与真景或乖异,致其理偏,得此者亦有笔无思。”只求特笔之效,胸无景观且无意为之的放任创作,空泛玄虚,审美尽失,绝算不得佳作。拥有磅礴的生活体验,蓄丰蕴美,也就拥有了缜密审慎的艺术思想和丰富多变的创作经验,浩繁宏富的典籍是画家广袤开阔的思想天地,创作一幅好的作品亦犹如行军布阵,只有理法森严、运筹帷幄,行笔运墨才能灵气滉样出神入化,一种生命的活力和深切的审美感受尽在其中。故,博览精思,取精用宏,化述为作,具古为新,方独具灵心慧眼,独具胆识魂魄。
具体也说不清楚是从什么时间开始,中国掀起了一股书画热潮,到今天更是一浪高过一浪。然而,正当这场“书画热”闹腾得眼花缭乱的时候,绘画本身的涵义之理解也不一致起来,发扬传统、改革创新、实验水墨、追求和体现时代精神等等呼声充斥着整个中国画界。从传统走到现代,我们在回顾走过的道路时,今天,不仅要面对西方现代文化的挑战,也到了不得不对自己的传统和未来作必要的反思和展望的岔路口。可以说,今天因为历史的“转型”,中国传统文化与现代文明发生了强烈碰撞,中国传统文化在时代激流的震荡中究竟应该如何面对现代文明和如何求得升华,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刻意改变和更新自己的面貌吗?显然不合乎发展规律,也有悖于中国国情。在时代的认知上,我们雀跃但也显得有些慌张仓促,继承传统和发展传统的路上我们也显得步伐迟钝。如何从传统中挖掘出精华而丰富自身的内涵,这不仅可以增强应变的能力,也关系着时代中国山水画的命运和前途。中国山水画是中国文化乃至中国历史的重要组成部分,是中国一代又一代的山水画家在认识、改造客观世界和陶冶情操、追求高尚生活的过程中辟出的一片壮丽天地。中国山水画意境博大精深,其中不仅涵概了人文地理的广阔景致,其表现形式所体现的独特的精神思维方式和价值观念,亦是构成中国文化的重要精神标志。故,只有广涉典籍,将单一、狭隘的眼光转变成宏观博大的思维,以传统为基础点,将创新放在一个比较广阔的现实的文化背景上来进行尝试,才是实之道、“巧”之道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