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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核实中..2009-12-14 10:59:04 来源:网络
中国绘画历来注重对传统的学习和继承,元代赵孟■的“存古意”、明代董其昌的“以古人为师”,到王时敏“与古人同鼻孔出气”,都将“仿古”作为一种学习传统的途径。清代“四王”更是将这种尊古、崇古的观点发展到顶峰。后人对“四王”批判最多的也是他们的“仿古”,“四王”之一的王原祁自然也逃脱不了人们的批判。清人梁章钜说:“麓台画多仿古”①。翻开王原祁画册,看到最多的是“仿某某”的字样,以他《麓台题画稿》为例,53则画跋中,题仿黄公望有25幅、仿王蒙4幅、吴镇5幅、倪瓒2幅,仿“倪黄”有3幅,仿荆、关、 董、巨、高克恭等又有11幅,仅2幅没有明确仿何人。由此,今人便下结论,认为王原祁是泥古不化的守旧派,他的艺术创作多是刻板僵化的临摹,缺乏生命活力。其实,这样的评论有失公允,没有真正理解“仿古”的真正内涵,贬低了王原祁绘画的艺术价值,也忽视了他“仿古脱古”的绘画思想。
一、仿古的目的
从王原祁流传至今的真迹中,可以发现“仿古”之作占了绝大部分,在他的画论、画跋中也能找到他“仿古”的证据。他将毕生的绘画实践都倾注于研磨古代大师的佳作中,以严肃的研究态度对待“古法”,并将之视为至尊的传统。在王原祁的大量“仿古”作品中,蕴涵着画家的“良苦用心”。我们不妨透过“仿古”的表象,洞察画家“仿”的实质,还原画家“仿古”的真实目的,这对于研究王原祁绘画也有重要意义。
(一)学习画法,延续传统
王原祁将古人绘画视为传统,将“仿古”作为学习绘画的一种重要手段。他认为初学者要从摹仿古人入手,以古人为师,研习其中蕴涵的精深画理和画法。在他送给李为宪的《仿古山水册》中自题道:“学不师古,如夜行无火。”②他将师古比喻为引路的“明灯”,只有在“古人”的指导下,才能找到自己的发展方向。在王原祁看来,学习古人的绘画,深入研究古人的优秀作品,是初学者的必经之路。在《麓台题画稿》中,他提出:
临画不如看画,遇古人真本,向上研求,视其定意若何,结构若何,出入若何,偏正若何,安放若何,用笔若何,积墨若何,必于我有一出头地处,久之自与吻合矣。
看画就要追本溯源,揣摩古人的用意、结构、出入、布局、用笔、积墨等画法,心领神会后,再仿其笔墨精神,领会其中的文人意蕴,这样才能暗合古法,延续传统。王原祁师从祖父王时敏学画,时敏又是董其昌的入室弟子,王氏可谓是“华亭血脉”的正传。他秉承董其昌提出的“南宗”绘画体系,精简提炼了南宗绘画的发展脉络——宋法兼元笔,即以“董巨”为宗的“宋法”和以“元四家”为代表的“元笔”。王麓台认为:“画法莫备于宋,至元人搜抉其义蕴,洗发其精神”③,所以“要仿元笔,须透宋法,宋人之法一分不透,则元笔之趣一分不出。”④为了使后人懂得“全体浑沦,元气磅礴”的“宋法”,参透“浑朴中有超脱”的“元笔”,王原祁以“仿”的形式,在自己的艺术创作中展现出“南宗”绘画的精髓,供后人领会研究。可以说,王原祁是一位以史作画的大画家,更是一位以画为史的理论家,他从宏阔的史学意识出发,以保存南宗传统为己任,起到了承上启下的重要作用;同时,他又在对传统如醉如痴的研究中,发掘出许多宝贵遗产,把传统推向了一个崭新的境界。
(二)针砭时弊,去俗就雅
王原祁作为清初正统画派的代表,提倡南宗绘画“安闲恬适,以画为寄”的主旨,反对把绘画作为市场交换的商品。对于明末清初以来的绘画商业运作,他自然看不惯,斥之为“利名心急”的“习气恶派”。
明末画中有习气,恶派以浙派为最。至吴门、云间,大家如文、沈,宗匠如董,赝本溷淆,以讹传讹,竟成流弊,广陵、白下,其恶习与浙派无异。有志笔墨者,切须戒之。⑤
在王原祁看来,浙派的绘画多剑拔弩张之势,刚猛率意之笔,缺乏“韵外之致”,与南宗“平淡天真”的绘画精神相去甚远。受浙派影响的四僧(广陵)和金陵八家(白下)也被斥为“俗笔”,是学画者应该极力避免的。他反对金陵八家的卖画行为,也反对清四僧带着怨气和不平作画的态度,他将这些人都归入“为俗所累”的北派,给予贬低。他的观点,虽有偏激,但其目的在于纠正画坛的不良习气,反对刻露粗野,提倡澹泊平和;反对板滞甜俗,提倡松活清逸的艺术气息。
王原祁一针见血地指出画坛的弊病:“今人不知画理,但取形似,笔肥墨浓者谓之浑厚;笔瘦墨淡者谓之高逸;色艳笔嫩者谓之明秀,而抑知皆非也。”⑥同时他指出古画与今画的区别在于:“盖古人之画以性情,今人之画以工力。有工力而无性情,即不解此意,东涂西抹无益也。”⑦今人之画的最大弊病是缺乏清雅之趣,有工力而无性情,所以导致了“俗笔”弥漫画坛。要得古人之性情,需学习古人的作品,意会古人的画理。麓台提出:“作画以理、气、趣兼到为重,非是三者,不入精妙神逸之品,故必于平中求奇,绵里裹针,虚实相生。”⑧参透古人的画理、讲求古人的意趣和神韵,则“甜、邪、俗、赖不去而自去矣”。麓台的“仿古”,源于董其昌、王时敏的“崇古”思想,更是受传统思想影响的结果。中国历来有“崇古”、“尚古”的思想,唐代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中推崇“遗其形似而尚其骨气”的“上古之画”,贬低“纵得形似而气韵不生”的“今之画”,提倡今人须向古人学习,才能去俗去恶。元代赵孟■的“存古意”之说,再一次高扬“崇古”思想的旗帜。麓台受其影响,将“仿古”作为摒除画坛恶习、去俗就雅的一种手段和方法。
(三)涵养心性,书卷气息
王原祁在其画论中,强调“画本心学”⑨、“笔墨一道同乎性情,非高旷中有沉挚,则性情终不出也。”⑩ 在他看来,绘画的格调,与其人品胸次、品德修养、气质气魄,有着密切联系。绘画是心性的外在显现,是性情的真实流露,画家必须锤炼自己的人品、心性之功,才具备作画的资格。
画法与诗文相通,必有书卷气,而后可以言画。[11]
画虽一艺,而气合书卷,道通心性,非深于契合者,不轻以此为酬酢也。[12]
余常谓画中有心性之功,诗书之气,可从此学养心之法矣[13]
“气合书卷,道通心性”指出了绘画的本质,画学精深博大,无所不包,变化莫测。“以一管之笔拟太虚之体”的绘画,并不是简单的技艺,不是靠刻板临摹古人画法就能懂得的,还需要深厚的学养。
“云林画法一树一石,皆从学问性情流出,不可作画观。”[14]王原祁认为倪云林的绘画是性情学问的真实流露,不具备画家的心性与学问,自然读不懂他的画。“仿古”是为了体悟古人的胸次、修养和气魄,以绘画为媒介,与古人进行心灵的沟通,以促进自家修养的提升。由此可见,王原祁的“仿”与今人所说的原样临摹不是一回事,“仿”不是刻板僵化的临摹,更不是照猫画虎的取其形似,而是“以神遇不以迹求”的“仿其意”,甚至是“仿”其作画的心态和学问修养。
二、脱古的倾向
王原祁在提倡“仿古”的同时,还强调摆脱古法的羁绊,成自家风格。长期以来,人们对他“仿古中求脱古”的思想了解不多,王原祁“脱古”的绘画思想在其画跋、画论中大量存在:
画道与文章相通,仿古中又须脱古,方见一家笔墨,画虽小艺,所以可观也。[15]
画须自成一家,仿古皆借境耳。昔人论诗画云:“不似古人则不是古,太似古人则不是我。”元四家皆宗董巨,而所造各有本家体,故有冰寒于水之喻。此幅拟大痴而脱去其本色,浑厚磅礴即在萧疏澹荡中,未免贻笑于作家,余谓贻笑处即是进步。[16]
余每拈毫拟其超脱处,不必似黄亦不必似董,取其气势,用我机轴。(《王麓台仿古四轴》)[17]
古人画道,精深之后自成一家,不为成法羁绊。[18]
麓台在画论中明确提出“仿古脱古”的思想,“仿古”最终为了“脱古”,求出蓝之誉, “仿古”只不过是为了“借境”,最终还要自成一家,敢于超越古人,贻笑处即是进步!他说:“学古之家,代不乏人,而出蓝者无几。宋、元以来,宗旨授受不过数人而己。明季一代,惟董宗伯得大痴神髓,犹文起八代之衰也。”[19] 他所强调的是学古必须出蓝,成自家面貌。“用我机轴”是麓台“脱古”思想最直露的表白,不必非要拘泥于某家笔墨,以自己的理解来“注解”某家的笔墨!这与石涛的“我用我法”有相通处。当然,两人的绘画思想并不一样,学画的经历也不同。麓台惟秉家法,一生仕途顺达,以画自娱;石涛一生坎坷,游历四方,以画为情感宣泄的方式。所以,导致两人在对待传统的态度上大相径庭。麓台在家学传统深厚的背景下,提出“用我机轴”的观点,实为难得可贵!
麓台为了给自己“仿古脱古”思想找到更好的理论依据,他追溯画史,以古人为例证:董其昌“学大痴不求形似而神采焕然”[20];“元四家皆宗董巨,而所造各有本家体,故有冰寒于水之喻”;黄鹤山樵“酷似其舅”,后“乃一变其法”,“智过其师”。[21] 王原祁以“元四家”和董其昌为例,阐明他们在师学传统的同时,能够神明于规矩之外,求出蓝之道,敢于超越前人,最终成为标举百代的名家。
为了不入古人窠臼,在山水画的学习和创作中,王原祁强调意会古法,不以迹求;心师天地,参以造化,得画中三昧。
(一)意会古法
对于古人的绘画,王原祁主张“取其意,不泥其迹”的学习方式,重神轻形。不妨以他的自白为证:
作画但须顾气势轮廓,不必求好景,亦不必拘旧稿。[22]
大痴画至《富春长卷》,笔墨可谓化工。学之者须以神遇,不以迹求。[23]
画本心学,仿摹古人必须以神遇、以气合,虚机实理,油然而生。[24]
不求意而求迹,余以为未必然。[25]
强调师其意的观点,在麓台画跋中并不少见。他在作画时也践行这一画学思想,言行一致。从麓台的画作中,可以看到虽名为“仿”,实则与原作并不相像的情况,而是参以己意,成自家风格。以仿黄公望为例,黄公望是麓台摹仿最多的画家之一,黄的《富春山居图》也是麓台最崇拜的作品之一。麓台弱冠从祖父学画,就是从研求子久诸稿开始的,以子久为专师,“不惯临摹,而专以神遇”。[26] 黄公望的《富春山居图》笔法疏朗简秀,意境平淡天真。正如麓台所说的“想其吮毫挥笔时,神与心会,心与气合,行乎不得不行,止乎不得不止,绝无求奇之意,而工处奇处斐亹于笔墨之外”。[27]
王原祁的《仿黄公望富春山居图》个人风格突出,以龙脉之法构图,图中碎石堆垒,长松杂木,干笔焦墨,披麻皴加以横点皴擦。山峰由众多的岩石堆砌而成,如波涛一浪高过一浪,推引人的视线向上移动,龙脉气势贯穿其中,浑然一体。用笔富有内劲,刚健中有婀娜,沉着中有痛快。尤其是麓台晚年的仿大痴画作,用笔圆劲而老辣,“笔端金刚杵”不虚言也。由此可见,王原祁仿子久,并不是在位置皴染上与子久“形模相似”,而是取其“平淡天真”之意。正如宗麓台绘画的沈宗骞所言:“偶有会于某家,则曰仿之。实即自家面目也。余见名家仿古,往往如此。”[28] 意会古法,表现自家面目,正是王原祁超越古人绘画的重要原因。
(二)心师造化
王原祁在以“仿古”的方式作画时,并没有忽视自然造化对于山水画创作的作用。纵观王原祁的一生,亦官亦画,南人北官,宦游多方,所见真山水并不少。早年他游过泰山、华山等地,后又曾三次随康熙帝南巡,饱览途中的自然美景,并以古诗和绘画的形式记录他的真切感受。对于自然的观照,王原祁提出:“至于阴阳显晦,朝光暮霭,峦容树色,更须于平时留心。澹妆浓抹,触处相宜,是在心得,非成法之可定矣。”[29] 画家以自然入画,必须以细心观察自然为基础,不能为成法束缚。当王原祁在畅春园入直时,看到“晨光晚色,诸峰隐现出没,有平淡天真之妙”,甚至也联想到古人也定会有这样的感受,“方信南宫遗墨得此中真髓”。“十余年来,心神间有合处,方信古人得力以天地为师也。”[30] 他认为古人绘画的得力处也是以天地为师,于是,他大发感慨道:“有真山水可以见真笔墨,有真笔墨可以发真文章。”[31] 他所说的“真山水”,乃是领略天地造化的精神,以造化为师,所以能见“真笔墨”,发“真文章”。
从王原祁的《仿大痴秋山图》,来看他对待“仿古”与“师造化”的关系。在《麓台题画稿》中,记载有他《仿大痴秋山图》的画跋共5则,在流传下来的王原祁作品中,《仿秋山图》有十几幅之多。可见,麓台格外钟情《秋山图》。在《麓台题画稿》中记载了他仿此图的原因:
大痴《秋山》向藏京口张修羽家,先奉常曾见之,云:“气韵生动,墨飞色化,平淡天真,包含奇趣,为大痴生平合作,目所仅见。兴朝以来杳不可即,如阿閦佛光,一见不复再见。”几十年间追忆祖训,回环梦寐,兹就见过大痴各图,参以管窥之见,点染成文。愚者千虑,或有一得,不至与痴翁大相径庭耳。(《仿大痴设色秋山,与向若》)
己丑九月之杪,寒风迅发,秋雪满山,黄叶丹枫,翠岩森列,动学士之高怀,感骚人之离思,正其时也。余以清署公冗,久疏笔砚,今将入直,兴复不浅,作《秋山图》寓意。上林簪笔与湖桥纵酒,处境不同,而心迹则一,识者取其意,恕其学可尔。(《仿大痴秋山》)
由题跋可知,王原祁并没有亲眼见过黄公望的《秋水图》,只是祖父王时敏曾在京口张家见过,祖父把此图的大体印象告诉了他。多年之后,麓台“追忆祖训,回环梦寐,兹就见过大痴各图,参以管窥之见,点染成文”。可见,他画自己从来没见过的图,也命名为“仿”,“仿”的只不过触景生情的“秋思”罢了。在“己丑九月之杪”,麓台看到“寒风迅发,秋雪满山,黄叶丹枫,翠岩森列”的秋景,触动了“学士之高怀,骚人之离思”,悄然以思,有感而作《秋山图》。麓台的所“仿”《秋山图》,不论从“形”到“意”上都与黄公望的《秋山图》无内在联系。很显然,是“真山水”的秋景触动了王原祁“悠然以远,悄然以思”的情怀,他只不过借“秋山”之题而发挥罢了。对古法的意会和造化为师的创作方式,使得王原祁的“仿古”成为一种符合自己秉性气质的造型原则,借古以开今,借题以释怀,成为表达自我情感的一种独特方式。
三、后世的影响
在康乾之世“率尊麓台”之风的影响下,王原祁的绘画受到当时和其后很长一段时间画坛的推崇,他的“仿古脱古”绘画思想也被其弟子及传人继承和发展,提出了许多真识灼见的观点。
唐岱(1673~?年)字毓东,号静岩,满洲正白旗人,王原祁弟子,官内务府总管,以画候内廷,康熙赐“画状元”。他在《绘事发微》中有《临旧》一则:“虽摹古人之丘壑梗概,亦必追求其神韵之精粹,不可只求形似。诚从古画中多临多记,饮食寝处,与之为一,自然神韵浑化,使蹊径幽深,林木荫郁。古人之画,皆成我之画。有不恨我不见古人,恨古人不见我之叹矣。故临古总要体裁中度,用古人之规矩格法,不用古人之丘壑蹊径。诀曰:落笔要旧,景界要新。何患不脱古人窠臼也?”唐岱继承了王原祁“仿古”的思想,认为“未有不尊古法,而自能超越明贤者”,学习古人是必经阶段。同时,他将绘画视为一门高深的学问,需有深厚的积淀才能“识见宏远”,才能得绘画的精髓。在《绘事发微》中有《读画》一则:“画学高深广大,变化幽微。天时、人事、地理、物态,无不备焉。古人天资颖悟,识见宏远,于画无所不读,于理无所不通,斯得画中三昧。”他继承了王原祁“画本心学”观点,提倡以绘画涵养性情,洞察天地之道。作画时,胸中具上下千古之思,腕下具纵横万里之势,立身画外,从身画中,泼墨挥毫时,方成天趣。
张庚(1685~1760年)字浦山,清中期著名绘画理论家,推崇“四王”绘画,对麓台之“仿古”尤有会心。他在《浦山论画》指出:“追踪古迹,参席前贤,为后世法者,麓台其庶乎。”张庚论画,受麓台画学思想启示,认为“画虽艺事,亦有下学上达之功。”所谓“下学”就是“山石水木,有当然之法”,学习具体的画法;“艺也进乎道矣”即是“上达”之意。他还强调“仿古”不要克守旧法,灵活取法古人。“法固要取于古人,然所资者,不可不求诸活泼泼地。若死守旧本,终无出路。古人之画之妙,不过明理而气顺。”仿古中有脱古的倾向,成了他论画的重要思想。
推崇麓台之说的沈宗骞(1736~1820年),在《芥舟学画编》中也推崇麓台“仿古脱古”画学思想。他说:“学画者,必须临摹旧迹,犹学文之必揣摩传作,能于精神意象之间,如我意之所欲出,方为学之有获。”[32] 开始时,“专以临摹一家为主”;纯熟后再“仿各家”,同时要知道“各家乃是一鼻孔出气者”;而后“我之笔气,得与之相通,即我之所以成其为我者。”仿古是为了开自家风格,“以古人之规矩,开自己之生面。不袭不蹈,而天然入■。”“故虽仿古,不可有古而无我。正以有我之性情也。”他在《自运》一则中说“前言仿古,必自存其为我,谓以古人之法度,运自己之心思也。此言自运。”[33]沈氏的“摹古”与“自运”,正来源于麓台的“仿古脱古”。
方薰(1736~1799年)论画宗麓台。他在《山静居画论》说:“临摹古画,先须会得古人精神命脉处,玩味思索,心有所得,落笔摹之,摹之再四,便见逐次改观之效。若徒以仿佛为之,则掩卷辄忘。虽终日摹仿,与古人全无相涉。”“摹仿古人,始乃唯恐不似,既乃唯恐太似。不似则未尽其法,太似则不为我法。法我相忘,平淡天真。所谓摈落筌蹄,方穷至理。”[34] 这种“不似则未尽其法,太似则不为我法”的观点,显然与麓台的“仿古脱古”有相通之处。
纵览王原祁“仿古”的画作和画论,其中刻板临摹、不求变化的倾向是难以窥见的,蕴涵其中的正是“仿古”中求“脱古”的观点。为了摆脱成法的羁绊,他主张意会古法,以造化为师,以学问性情为画,在“太似古人”与“不似古人”之间找到自我创新的切入点。王原祁清楚的意识到“仿古”的目的,辩证的把握“仿古”的尺度,继承传统中求自我风格,最终以古人之法度,运自己之心思。虽然,王原祁在艺术创新上没有达到清代绘画的顶峰,但在他的绘画创作和画论中,无处不闪现着“用我机轴”的创新思想,这一事实不容忽视,更不应该被人长期误解。王原祁的后学们,没有真正参透其师“仿古脱古”的思想,少“用我机轴”的灵动精神,遂出现了“家家子久,人人大痴”的死板格局。这种千篇一律的结局,正是王原祁最忌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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