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玑,字引泉,江苏常熟人,约活动于乾隆后期至道光年间。善画山水,著《过云庐画论》,约成书于1795年前后。
一、画论理不论体
画论理不论体,理明而体从之。如禅家之参最上乘,得三昧者,始可以为画。未得三昧,终在门外。若先以解脱为得三昧,此野狐禅耳。从理极处求之犹不易得,而况不由于理乎?求三昧当
先求理。理有未彻,于三昧终未得也。(《过云庐画论》,下同)
二、作画与作文同法
作画与作文同法。一处消息不通,一字轻重不称,非佳文;一树曲折乖违,一石纹理错乱,亦非佳画。文之浓丽萧疏,幽深辽远,皆本画意之回环起伏,虚实串插,画属文心,文之与画其可分乎?然而画有不能达意者,必藉文以明;有不能显形者,必藉画以证。此又图史之各专其美也。
三、作画当以诸书体互用
作画以篆、隶、真、草之笔随宜互用,古人精六法无不精于八法者也。不备诸体而成画,无有是处。
四、气韵与笔墨
用墨之法即在用笔。笔无凝滞,墨彩自生,气韵亦随之矣。离笔法而别求气韵,则重在于墨,藉墨而发者,舍本求末也。常见世之称赏气韵而莫辨从笔发、墨发,略举前人以证明之:圆照则从(原书第425页)墨发,麓台则从笔发耳。《山静居画论》亦有谓笔端气韵,世每鲜
知。先得吾心矣。
五、虚实之明
画有虚实处。虚处明,实处无不明矣。人知无笔墨处为虚,不知实处亦不离虚,即如笔著于纸有虚有实,笔始灵活,而况于境乎?更不知无笔墨处是实。盖笔虽未到其意已到也。瓯香所谓虚处实则通体皆灵。至云烟遮处谓之空白,极要体会其浮空流行之气,散漫以腾,远视成一白片。虽借虚以见实,此浮空流行之气,用以助山林深浅参错之致耳。若布置至意窘处以之掩饰,或竟强空之,其失甚大。正可见其实处理路未明也。必虚处明,实处始明。
六、真鉴画者当与画关涉
学画须得鉴古之法。鉴古不明,犹如行远而不识道路之东西,鲜有不错者。但世之鉴古都以真赝为准的,不以用意为高下,即有爱其取境新奇,仍不究合法与否,果曷故耶?盖藏家则以名
之轻重、价之多寡,传之何氏,重题跋,考记载,验字迹与印文,别纸素之全损,乃篇幅中繁简粗细而定之,与画却不关涉。甚且以其人之罕作者为贵。其谬既大,犹曰某某赏鉴家也,可为一噱。若能画者得一名迹,手摹不置,足以乱真矣。然好其形迹,味其用意,虽胜藏家,终未可为鉴别也。至裨贩之流,俟人好恶,颠倒黑白以射利,纵能鉴别真赝,重在身价高下,尤与画无关。真鉴别者必画学精深,但辨工拙,不为名动,求其所以然之妙,而一点一画玩味之,可以自证工夫,资长不足;且知古人之得失,寻流溯源以明不可见之古画;又譬之登梯者,知楼上人之事,在地之人不知也。然而初时必得名师益友指出,如前之欲行远得熟道路者诏之;又如后之欲升楼,得已登梯者引之。学画可无师友乎?若师(原书第426页)友之趋向有偏须别之,则又在人之目慧耳。
七、仿与临不同,其主见在我
临与仿不同。临有对临、背临,用心在彼;仿有略仿、合仿,主见在我。临有我则失真矣,仿无我则成假矣。临忌优孟衣冠,仿须善学柳惠。步队不失,诚多拘墟之谬;而我用我法,尤有脱略之弊。笔情放纵,或如仙子御风,或如伧夫醉骂,同无拘束,盍亦辨诸。
八、逸品从神、妙、能三品中流出
从来画品有三:曰神、妙、能。学者由能入妙,由妙入神。唐朱景玄始增逸品,乃评者定之,非学者趋途。宋黄休复将逸品加三品之上,以故人多摹而思习,为谬甚矣。夫逸者放佚也,其超乎尘表之概,即三品中流出,非实别有一品也。即三品而求古人之逸正不少。离三品而学之,有是理乎?
九、画气诸种
士夫气磊落大方,名士气英华秀发,山林气静穆渊深,此三者为正格。其中寓名贵气、烟霞气、忠义气、奇气、古气,皆贵也。若涉浮躁、烟火、脂粉皆尘俗气,病之深者也。必痛服对症之药,以清其心,心清则气清矣。更有稚气、衰气、霸气,三种之内,稚气犹有取焉。又边地之人多野气,释子多蔬笋气,虽难厚非,终是变格。匠气之画,更不在论列。
十、宗派之异与盛
宗派各异, 南北攸分, 方隅之见, 非无区别, 川蜀奇险, 秦陇雄壮, 荆湘旷阔, 幽翼惨冽, 金陵之别重厚, 浙闽之派深刻;弇州守二王, 虞山遵石谷, 云间、元宰、新安浙师各自传仿, 吴中又遵文氏, 或因地变, 或因人移, 体貌又同, 理则一也, 然而灵秀荟萃, 偏于东南, 自古为然;国朝六弇州两虞山晖也, 远在毗陵, 明之文沈唐仇则同在吴郡, 元之文黃王倪吴居近鄰境, 何为盛必一时, 盖同时同地, 声气相通,, 又叹无牙旷之知而多他山之助, 故各臻其极, 从风者又悉依正轨, 名手云蒸, 虽有魔外遁迹无遗。
来源: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