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法与墨道

        作者:核实中..2009-08-27 18:12:53 来源:网络

        墨法与墨道
        为“墨道”学术邀请展而作


        纵观中国画史,最近的二十余年,是墨法[i] 大发展的时代,不仅参与的艺术家众多,老中青三代人一起上阵,更重要的还在于它的创造活力和艺术质量,这也是“水墨画”这一概念越用越广的原因之一。



          对于处在世纪之交的这一艺术景观,我们不妨用“世纪墨潮”来描述。



          举办这次“墨道”邀请展,就是为了看一看二十余年来墨法有了怎样的发展,并探讨墨法与墨道的关系。展览邀请了卓鹤君、田黎明、李津、周京新、刘庆和、刘进安、南溪七位艺术家参展,他们虽然不能展现“世纪墨潮”的全貌,却有相当的代表性。



          一.



          唐王维“一变勾斫之法”为“水墨渲淡”(董其昌),并主张“画道之中,水墨最为上”,如果以此为水墨画的发端,已有一千二百余年历史。但从那以后一直到文人画大成,水墨画始终以笔法为大宗。



          在王维那个时代有一股狂放的水墨旋风,代表人物如张璪、项容、王默,但这股风的传承却遇到了很大的阻力。



          朱景玄《唐朝名画录》载:王墨“善泼墨画山水……性多疏野,好酒。凡欲画图幛,先饮,醺酣之后,即以墨泼。或笑或吟,脚蹙手抹;或挥或扫,或淡或浓,随其形状。为山为石,为云为水,应手随意,倏若造化;图出云霞,染成风雨,宛若神巧。俯观不见墨污之迹,皆为奇异也。” 对这类超出常规的画法,张彦远却不以为然,他在《历代名画记》中说,王默“风颠酒狂”,“醉后,以头髻取墨,抵于绢画”,“然余不甚觉默画有奇”。他认为“吹云”之法“不见笔踪,故不为之画。如山水家有泼墨,亦不为之画,不堪仿效。”[ii]



          不见笔踪,不为之画,不堪仿效——张彦远语定乾坤,影响画坛千余年。后世虽有米家父子、牧溪、高克恭、方从义着力攻墨,但终非主流;虽有梁楷、吴镇、徐渭、石涛等人以泼墨入画,但都不以泼墨立脚。



          第一个提出“士人画”的苏东坡在《跋宋汉杰画山》中说:“观士人画,如阅天下马,取其意气所到;乃若画工,只取鞭策、毛皮、槽枥、刍秣,无一点俊发,看数尺便倦。” 按照这种观念,“士人画”应该是最推重解衣盘礴的作画状态的,那么,横泼纵染就理应成为文人画的重要一支。因为,这种放笔挥泼的大写意,作画状态比一般写意画更洒脱、更自由、更随意、更任性,怀抱更疏散、胸襟更自在、倾吐更直接、性情更透明,一言以蔽之:更解衣盘礴。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泼染不仅不受推重,反而渐被列入邪道,文人画只是作为辅助性的技法局部保留了泼染。



          有人以为文人画已经穷尽了笔墨,其实大谬不然,从元四家到黄宾虹,文人画重点发展了笔法,在墨法上,还留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二.



          谈“世纪墨潮”不能不谈谷文达,他在墨潮初起时便立起了较高的标杆。他八十年代中期创作的半抽象的巨型泼墨画,用书法、文化符号和淋漓的水墨,创造了一种神秘博大的意象,心驰广宇的意境,对庄禅精神做了个人化的现代阐释。



          谷文达逆反于勾皴为本,将水墨氤氲推向了极端,其着力重点在反叛,在破。



          谷文达艺术有很强的观念性,这次参展的七位艺术家都是画家,从水墨画的角度看,他们反映了谷文达之后的某种转向——着力重点由破转向立。他们不强调反传统,相反,他们都在认真研究传统文人书画的之后,从各自不同的角度展开了墨攻——努力探索与传统笔法具有抗衡力度的新墨法。



          墨攻的最大难点在于力度,大面积的水墨洇染,画面效果往往容易瘫软无力,因此常遭“臃肿”、“墨猪”之类的诟病。黄宾虹深知墨攻的难度,认为泼墨、破墨“未易猝造”,“东坡、大小米深得其秘,明代画家,已不讲求。”[iii] 其实,如果不得二米之秘,想讲求也讲求不起来。



          毛笔、水墨、纸绢,这种物质材料按西画分类可归入水彩,其肌理的最大特长是柔、畅、流,但中国书画理论中强调的恰恰是柔、畅、流的对立面:力、骨、涩。南朝谢赫在大约一千五百年前就将“骨法用笔”列为“六法”第二,后世又有“力透纸背”的审美要求。这些要求并不是违背水墨的物质性,而是引向物质品性的深层矛盾,以及对这种矛盾中的精神意蕴的高层体悟。黄宾虹说:“盖世俗以水墨淡雅为气韵,以笔毛干擦为骨力,因此误入歧途,几数百年无人力辨其非。”[iv] 此话一语双关:一方面,是说苍笔求润;另一方面,则是说润笔在水墨氤氲中需内含筋骨。“湿笔不可成墨猪,渴笔不可成枯木”[v]。水润墨饱、汪洋恣肆、酣畅淋漓的绘画,最忌臃肿堕入墨猪,最大难点在绵里藏针、润中含骨。



          三.



          二米之秘何在?黄宾虹道出了要害:墨法以“笔法为先”,“笔不能管墨,即臃肿成为墨猪”,“泼墨亦须见笔”,[vi] “画先求有笔墨痕,而后能无笔墨痕,起讫分明,以致虚空粉碎,此境未易猝造。”[vii] 米芾、米友仁的画看似墨润水柔,烟飘雾渺,实际上染中见笔,山峦皆依笔法点出,故有“米点云山”之称。



          周京新的大笔写墨从米点发展而来,他将点扩展为更浓重更有张力的宽笔宽线,笔笔水润墨饱,满纸酣畅淋漓,但笔痕十分清晰。他利用了宣纸特有的分离机制——润笔相互叠加时如果控制得当,笔与笔之间会自然而然地相互分离,留出白线,使笔痕清晰。



          这种墨法见于齐白石画虾和潘天寿画鹰的局部,周京新将其转义后另辟蹊径,将前人的局部语素全局展开,走笔更加狂放不羁,挥毫落墨满纸纵横,以此塑造他的表现性的城乡人物。



          周京新用破墨比较谨慎,行笔常常并置,这使笔与笔之间的分离空间更大,因此更便于大笔的发挥。



          在周京新的画中,笔法即墨法,墨法即笔法。写墨之外,没有勾皴。



          这种墨法,与他画中有力的点线面结构、虚实结构、人物结构、章法结构互相配合,使他的作品水墨淋漓之中内含筋骨。



          在“世纪墨潮”中周京新以写墨独树一帜,并将写墨推向了极端。


        四.



          黄宾虹有“七墨”之论:浓、淡、破、泼、积、焦、宿。“积”,他有时用“渍”置换。从“世纪墨潮”来看,“渍”与“积”已经不能互相取代,“渍”,在青年水墨画家中甚至成了一股潮中之潮,田黎明是周思聪之后引领这股潮中之潮的艺术家。



          “渍”,要点在渍痕。渍痕指一个洇染单元边缘似线非线的洇染痕迹。趁湿用淡笔将渍痕溶开为之晕,待半干或干后再着下笔有意保留甚至强化渍痕为之渍。田黎明晕、渍兼用,但不用勾皴。



          以渍痕强骨,这在黄宾虹的论述中没有,古画论也未见论及。



          田黎明的水墨淡彩画虚极淡极润极,却没有润笔淡彩最易出现的浮、滑、软、媚,这里的重要原因之一是他精于渍法,精于晕、渍互生。渍,使其笔路清晰;晕,使其虚幻朦胧;晕、渍互生,使通透性成为有阻力的通透性,流动性成为有筋骨的流动性。他以淡彩为主,墨亦色,色亦墨,视赋彩如施墨。他善于在极虚极淡极润较窄色阶中求得微妙而又丰富的色层和墨层。



          田黎明的成熟作品以意境胜,以诗境胜,以禅境胜,他将虚静空灵在现代语境中推到了极端。他借虚无缥缈的山水“拟太虚之体”(王微),借虚无缥缈的人物寄托他对现代人精神困境的感伤情怀。他那特有的光斑使作品透着一种阳光感和乐生精神,这种精神又因虚淡而被推得十分遥远。他也画古人,人物如偶如俑,亦真亦幻,隐隐然流露着伤感的幽情。他的画,灰淡而又焕烂,明媚而又虚无。



          将水渍、染渍的意味和内涵在点中发挥到极致者,是南溪。他的墨点和色点,晕、渍、破、冲、积兼用,但一圈一圈形成丰富层次关键在渍,他甚至用先勾线后破线冲线的方式强化渍痕。他常以点排列组合成具象图形,但也有以大点独立成画的作品。这类大点,似大花,又似女性的“众妙之门”,虽“笔法全无”,却有筋有骨。



          五.



          卓鹤君、李津、刘庆和、刘进安都是笔法和墨法兼用的艺术家。



          卓鹤君以泼墨为底本,先泼后绘。他的泼墨始于八十年代中期,与谷文达大约同时。



          在汪洋恣肆、消融笔踪方面,泼墨处在最极端,也最易堕入“墨猪”,因此,最难处理的,便是“消融笔踪”和“笔能管墨”的关系。黄宾虹所说先有笔墨痕而后无笔墨痕,指的是修炼过程。卓鹤君相反,先无笔墨痕而后有笔墨痕,则是指的先泼后绘的作画程序。



          卓鹤君并非倾盆直泼,而是以笔写出,泼时急蘸急扫、笔笔紧追而洇染成一片,“如泼出耳”(李日华)。在这个过程中,他粗略地兼顾笔势、山势和云势,因此也就粗略地兼顾了浓淡、虚实和留白。他常两张甚至多张纸叠放而泼,而且泼、冲、破反复多遍,这常使渍痕和肌理得到强化,使水墨淋漓增加阻力,使柔笔润墨见出结构和骨法。



          卓鹤君的山水大气磅礴、奇异诡谲、丰富多变。在泼后绘的作画过程中,卓鹤君显出了几种出众的才能,一是在泼墨肌理中见出云山的丰富想象力,二是使复杂整一化的结构能力,三是默画出精微写实造型的能力。



          刘进安最具独立倾向的作品是表现性的静物画和人物画,他那乱中求治的笔法和皴法比他的墨法更为独到。



          李津、刘庆和的艺术都带有调侃和幽默的色彩,刘庆和调侃现代人在精神上挥之不去的荒谬感,李津调侃男欢女爱、吃喝玩乐和精神荒芜。他们都以染为主,用线比较吝啬。刘庆和染墨和染色兼施,李津更善于发挥染色。他们都是晕染和渍染结合,刘庆和的渍染更为独特。刘庆和爱用半生半熟的杂纸,以便更自如地控制渍痕与渍痕之间渗、破、让的微妙关系,并形成细线一般的留白。他们两个人的用线都细而多曲,带着一点渍痕的意味,并与渍痕更加协调。



          笔墨的内在指向是对形式语言的敏感和材质语言的敏感。刘庆和的这种敏感正在向画布、岩石、钢铁延伸,显示出旺盛的探索活力。



          参展的七位艺术家都是优秀的艺术家,而不是为技法而技法、为语言而语言的艺术家,然而,道不离技,以技致道,因此,墨法方面的探索和突破,对他们而言便不仅仅是微观问题而具有了宏观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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