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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张伟2012-08-17 13:15:56 来源:网络
初识樊磊,因为他多年前的诗画小集《光阴茶语》,在尚存稚气却灵光毕现的小册子里,或繁或简的图画意趣盎然,颇有小品风味,如清水芙蓉,清新质朴,满溢着他对茶道的感悟,充满人间的世俗情趣与生活意韵。他的艺术缘于老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声万物”观点的演绎,同时又是庄子“无动而不变,无时而不移”思想生动而丰富的展示,入渐知微成为他艺术品貌和格调。在樊磊看来,“渐”是时间上的“微”,“微”是空间上的“渐”,抓住了“渐”就抓住了时间,抓住了“微”就抓住了空间。“一沙一世界,一叶一菩提”,樊磊在不期然地、有意无意地找到了一种文艺态度和精神,他用力用心表现细碎的东西,却正是在细碎中传达了人生的社会的意义---尘世喧嚣中,他诗画文章融艺术与生活为一体,潜心把玩、品尝生活细处所隐藏着的趣味与美,显现出他对艺术的独到感受和对生活的浓厚兴致,看似漫不经心,信手拈来,却是深入浅出,透彻而且生动。众语喧哗之时,手酸意倦之际,樊磊真率的诗画艺术,总能让人品味出独到的人生体验和思考。
不知从何时开始,樊磊小品画的触角伸向古代文人士大夫们园林美学的重要载体——太湖石。文人士大夫对太湖石的痴迷,对太湖石意象的审美锤炼臻至精微的境地。对于古代文人来说,石不能言最可人!而且,这些太湖石身上历经漫长的时间过程中,不断地增进了自身审美意义的精神重量。它所聚集的时间,首先是自然时间——也即太湖石的成型所花费的大自然千年时光的侵蚀,乃为大自然痛苦的结晶;其次是历史时间,自从它被中国古代文人士大夫发现到被玩赏、膜拜,在漫长的历史时间中经受琢磨和考验。无数人在它身上倾注了巨大的精神力量:道家美学因“道法自然”而狂热,儒家美学对“蚌病成珠”、“诗穷而后工”的深深癖好,太湖石自然而然成为古代士大夫文人所钟情的对象,不仅如此,太湖石的妙处“苟适吾意,其用则多”:帝王们从中看到的是“百仞一拳,千里一瞬”的天下;迁客骚人看到的是“窍如比干之心”;隐逸之士看到的则是难作高堂之础、高陵之碑。不同的人物都可以找到自己的适意寄托,而乐在其中。可以说,太湖石身上成为完全无法复制的理想,俨然成为通向古人精神的通道。
郑板桥说:“米元章论石:曰瘦、曰绉、曰漏、曰透;苏东坡又曰石文而丑。丑字,则石之千态万状皆从此出。”无论米芾的“瘦绉漏透”;还是苏轼的“石文而丑”,其实都是古代画石的标准。在樊磊看来,中国当代社会的语境已经与传统拉开了距离,那些传统审美陈规都会以自己的方式,在我们的现当代艺术史中被终结。对他来说,太湖石仅仅是获得无限延展性的一种载体,他所专注的是表达他的基本情绪,缄默的、悲剧的、狂喜的,偶露狰狞的,甚至走向毁灭的等等,他试图把太湖石那些不可视的部分带到这个世界,让观者收益,他常常把自己的艺术创作比喻成“日课”。如修行人每日必须做的功课一般,绘画如同读经、吃茶、清扫、冥想,都成为他日课的必要部分,在他的滴水堂里完成他日复一日的功课。对艺术,樊磊是虔诚的,他专注于内心的沉思和超越。有时他会把奇石和蝴蝶矛盾的单独成构,山石具有“仁” 的特征——稳重、仁厚、敦实;而蝴蝶则代表“智” 的特征——灵动、婉约、柔美,他的心与太湖石、蝴蝶融化一体,内在的灵性之光自然的开启,体悟到古人所言拨灯复明之理。
樊磊凭借理性与直觉创作他的作品,释放出了一种松弛和张力。樊磊不拘泥于太湖石造型的规矩,但他保持了创作过程和结果的整体性,又排斥了绘画的重复性,始终调遣偶发性与陌生性相遇。他的绘画线条是书法与线条的抽离,线条呈现出时而折断、时而隐去或自我伸张的风格。在方与圆的融合与碰撞中,在节奏、运动、造型的苦苦追索中,似乎要使时间有可视性,让人可以感受到生命体和情感的交织状态。他自由流动的“用笔”是中和的、自然而富有诗意。在他看来,每一条线条都是该线条本身的内在历史的体验,它无需做出任何解释,有其本身存在的关系和意义,体现了“一画者,众有之本,万象之根,见用于神,藏用于人”(石涛语),他的画就蕴涵形而上的观念,将书法线条从“得意而忘形”到“忘我悟道”的境界。樊磊有时有意在画面上留有大量的虚空意在相生相让,也就是达到“虚实相生,无画处皆成妙境”。他尝试用《阴符经》、《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占据虚空的位置,凸显他对人生微妙变化的探求,对过去、现在、未来之世世因因奇妙的思考,作品则呈现出了元气淋漓、聚散无常的感觉;甚至借助浓笔密墨,阐发重量十足的镜像,虚实相间体现宇宙的哲理,令人迁想妙得。对樊磊而言,他从不单一地依赖传统文化的图式,而是通过个人心理和生命体验来表现艺术自由的意识,樊磊在绘画中追求的自由,不仅源于对太湖石自身的改造,而且也来自对诗意的冥想、对每一可能性选择、对神秘性的兴趣、对不可预知的偏爱。
总体而言,樊磊湖石系列作品画风萧条玄远、闲和严静,不属于那种多姿多彩、具有饱满情绪的类型,更与多元主义包容的世俗格调绝缘。在他作品里,我们更多地发觉的是时间地平稳流动,以及简淡幽远的生命气韵。欧阳修道:“萧条淡泊,此画难之意,画者得之,览者未必识也。故飞走迟速、意浅之物易见,而闲和严静、趣远之心难形。若乃高下向背、远近重复,此画工之艺尔,非精鉴者之事也。”今人谓之“思想观念”,中国先哲谓之“道”,乃实在地将哲学、道德、政治化合于审美经验,并内在化为文人画家的性情之“道”,绘画完成了从技艺向心性的价值转换,同时,学术之道,也从外在的依傍安放在人心自觉上。樊磊的作品契合于庄禅之道,平淡从容,内在而安详,既不屈从外界的尘俗的束缚,也并不迷惑于内心的杂乱与混浊,樊磊追求佛禅与艺禅合流,在他的诚心、毅力,更在因缘与造化,与其说他在创作一幅描绘客观物象的作品,不如说他是通过绘画的方式参禅悟道。
在樊磊看来,艺术本不分东方、西方,“亘古之时,道术未裂”,他试图寻求在智慧和源头上,参透天机、明理悟道,他笔下的太湖石以一种不动声色、挑动人心的弦律,触动了我们人性中最本质的情愫。这些禅宗意味的惊奇和思考空间,那些若明若暗的笔墨之间,充满了古典文人气息的喃喃低语。樊磊的笔墨成为一种记忆的再现,或许暗示了梦幻的堆积,但是,这绝不会是一场春朝秋夕的沉迷,他给人最大的期待,不在于如实地绘画对象,而是来自形与神之间所引发的纯粹理性的思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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