抢救中国新闻漫画——专访中国美术家协会漫画艺术委员会副主任缪印堂

记者：缪老您如此忧心焦虑我国的新闻漫画，中国的新闻漫画到底怎么了？

缪印堂：你们不觉得奇怪吗？现在很多很多报纸大讲冲击眼球，大量地用照片，却不用漫画；报纸争相扩版增厚，漫画版却在〝减肥〞、减版、撤版，不重视漫画的作用了，没有把新闻漫画放在正确的位置上使用，这是无知，是倒退。其实漫画是一种很好的宣传形式、宣传工具。新闻漫画是新闻媒体传播的一种手段。从历史上看，从清朝末年，民国初年中国有报纸开始，就有漫画了，漫画跟新闻和时事是密切相关的。黄远林同志前段编了一本书，叫《漫画百年》，这100年的漫画，你看完了，就知道100年的中国历史了，你能知道漫画多么反映现实。最早的八国联军、庚子赔款漫画都有反映，一直到后来，日本侵略东中国东三省到抗日，到解放战争、抗美援朝、除了文化大革命这几年没有漫画，其他什么时期都有，抗战的时候是漫画最多的时候。叶浅予，丁聪、张乐平很多漫画家画了很多有意义的漫画，宣传群众，教育群众，效果、印象都很大。

记者：报纸和漫画，准确的说是新闻漫画，既然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们也就很理解您为什么一再呼吁报社领导重视对漫画工具的使用，并提出，要首先提高对新闻漫画的认识。领导重视，报社重视，新闻漫画才能兴旺，您能给我们介绍一下兴旺时期的新闻漫画吗？

缪印堂：中国新闻漫画有三次大的高峰，那就是三十年代、五十年代和八十年代。三十年代的情况上一期你们请孙以增谈过了。漫画艺术适合新闻，五十年代，漫画作为政治宣传工具，结合新闻，在宣传上起了很大的作用，也受到重视。几乎每一家报纸都刊发漫画，很有冲击力。当时报纸和漫画家都很有热情，读者也喜欢，一些漫画形象也特别有意思。八十年代，改革开放，报纸上有开始出现漫画。也正是在这个时候，我走上了〝快车道〞，进入了创作的高峰期。从1981年到1987年7月年间，人民日报、工人日报、文汇报、人民电影、人民文学、中国妇女、中国青年、人民戏剧、诗刊等二三十家报刊杂志，还有北京电视台、科教电影制片厂、外文出版社、科普出版社、少儿出版社、体育出版社等单位都向我约稿，我当时创作的漫画、插图、连环画数量约在2000幅以上。

记者：现在，漫画呈多元化形式发展。而且势不可挡。那么，新闻漫画有没有发挥、发展的优势？

缪印堂：用发展的眼光来看新闻漫画，新闻漫画还是大有可为的。新闻漫画的概念、它的性质是不变的。新闻漫画和报纸漫画是两个概念，报纸上发表的漫画不一定都是时事、政治性的漫画，就像报纸也有副刊，其刊载的内容也不一定都带有新闻性一样，漫画除了政治性、新闻性、时事性以外，也要有生活性社会性；除了严肃性，还应该有轻松愉快的娱乐性和休闲性。新闻漫画占版面少。但是含量很充实，最适合在报纸上发表，报纸也适合发表单幅漫画或四格漫画。新闻漫画之所以受读者欢迎，是因为有社会性、生活性、与群众有共识。新闻漫画可以扩大宣传教化的功能，可以增强歌颂功能。漫画离不开生活，新闻漫画可以将积极健康的生活展示给读者也可将不足点将出来，充分发挥幽默的特性，让人们在笑声中得到启迪。

记者：漫画有很多功能，比如批判、歌颂、讽刺等。但我们现在看到更多的是仅仅引人发笑而无思考的漫画，漫画发展是否出现恶劣偏差？

缪印堂：我同意你们的观点。应该说发展存在不平衡。我也喜欢幽默画，我也画了不少幽默画。但是现在报纸的漫画存在一定片面性，过多版面的搞笑漫画，社会意义不深刻。我们需要改变过去单一政治性的漫画，政见娱乐性、生活性的漫画。但是如果都是搞笑的、浅薄的、庸俗的、消极的，就失去了漫画的社会意义。漫画不只是笑的艺术，好的漫画也能让人震撼，甚至让人感动落泪，它的社会评判功能很强，仅仅搞笑就太狭隘了。

记者：现在港台地区日本的漫画吸引了不少人，尤其是青少年，所以有人担忧对我们的漫画整体造成威胁，不可避免地影响新闻漫画，您也是这样认为的吗？

缪印堂：的确，有些人是这么认为的。但我认为不应该片面地看待这些动漫的影响，更没必要夸大其影响。我们的漫画和它们不是对立的，应该是互补的，是包含在〝大漫画〞概念中的分工不同。漫画里包括新闻漫画、故事漫画、故事漫画就是日本的那种，故事漫画无法代替新闻漫画，故事漫画更适合青少年看，承认要看的是社会性、思想性。所以说，不同类型的漫画都是以服务于不同读者对象为目的的。谁也代替不了谁，也用不着谁去代替谁。我们需要做的是，寻找我们漫画发展的方向和方法。我们可以借鉴人家漫画的优点为我所用，增强新闻漫画对读者的吸引力。

记者：可不可以这样说，优秀的漫画家是有社会培养出来的？

缪印堂：宏观上说是这样的，但报纸的功劳是不可小视的。前面说过了，新闻漫画的产生和发展是依附于媒体的。漫画家很多是因为给报社投稿，画来画去，给培养出来了。我就是给报纸、杂志投稿画漫画，从一个享受艺术的人变成创作艺术，从业余作者变成专业的漫画家，应该说，报纸是漫画家的摇篮。现在看来，他们更是相辅相成的。漫画家曾经对新闻媒体做过很多贡献，报纸也成就了一大批优秀的漫画家，我们也希望新闻媒体宣传漫画家。就想三毛在大公报上连载，很多人因为关心三毛又遭遇什么了，而去买大公报，这样，常画不止，张乐平也就出名了，水平也提高了，大公报的名气也提高了，无疑的，发行量也大增。我希望报纸配合漫画，漫画也更好的配合报纸宣传，全面的配合，中国的漫画人才，漫画水平会有一个大的突破。

记者：您能对中国漫画的发展以及对漫画人才的培养提些建议吗？

缪印堂：培养一个漫画家不容易。一个漫画家要有新闻头脑和技巧。不是是美院的学生就都会画漫画，漫画需要注重构思，要有思想，有生活，不只是会画，而且要有想法。漫画世界上画的是一中人际状态，意义很深刻，漫画家的素质就在这个地方，因此说培养一个漫画家不容易。

现在在中央美术学院、中国传媒大学有动画专业，却没有了漫画课程。我建议在新闻学院里开设漫画专业课，这样培养起来的编辑记者有漫画的意识。还可以办短期的各类培训班，除了教怎样画漫画，最好对编辑介绍漫画知识，让他懂得、理解并且会评判漫画。这样漫画的舞台才会牢固。

我感谢你们《新闻与写作》对新闻漫画做的努力，我们对你们刊物抱有很大希望。

带着如此沉重的嘱托，我们告别了老人家。老人家如此沉重的话语却始终震撼着我们的心：〝新闻界要重视起漫画的使用啊，至少能为新闻漫画在版面上留有一席之地。没有媒体的重视，抢救新闻漫画只能是一句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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