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墨里的精彩世界——走进吴山明先生

        作者:核实中..2009-11-15 16:22:29 来源:网络

        吴山明,1941年生于浙江浦江县人,现为中国美术学院国画系教授,博士生导师,中国有突出贡献专家。他在中国写意人物画中创造性的发挥宿墨法的表现特性,形成独步画坛的“吴家样”画风,将在中国绘画史上留下重重一笔。

        笔者:您是浙江浦江人,家乡粉壁青瓦的老宅,典型的江南美景,这么美丽的景色,为什么没有促使您走向山水画的道路,而从事于人物画呢?您对人物画有特殊情感呢?

        吴山明:在我童年那个时代,我只是随便画画而已,还没有特别想要画什么,也不知道有山水花鸟人物这样的分科,我们乡下孩子当然也不会知道这个的。绘画分科是我进美院前一年分的。刘文西他们当时也没有分的很清楚。所以我在乡下的时候只晓得乱涂,现在想起来当时学画花鸟的条件到是很好。在我们那里有两位前辈都是画花鸟的,一个是吴茀之先生的哥哥,他水鸭和螃蟹画的很好,书法方面颜体写得很好,我经常看他画画。我真正的美术老师是我小学的校长,他是当年南京中央大学毕业的,是张书旗的学生,他喜画翠鸟荷花。当时感觉好像这些是大人画的东西,特别是那种形式。孩子还没想向他们学习,只是喜欢什么就画什么,当时看了《封神榜》、《西游记》、《三国演义》后、就想画里面的人物,这是很自然的事情,向他们学画画还没有这个概念。吴茀之先生的孙子吴战垒,现在是很著名的古诗词古文学专家,他和我是儿时的伙伴。由于家庭环境的影响,他画画比我早比我好,他看的书比我多,他比我大两岁。我们是小时候的同学,两人都喜欢画孙悟空、观音菩萨、关公,当时在乡校里很有名,我们在一个小学,他和我姐姐同班,我低一两级。到了端午节,我们乡下有个风俗,把这些小型的菩萨画刻在乌桕木头上,这种木头木质很细腻,刻好以后就印刷在纸上,乡亲们把檀香粉包在里面装在口袋里用来避邪的,封面是菩萨或是历史人物和门神。那个时候,他们用纸来换我们的画,我们就画一张画给他,当时我的心思是和那些故事联系在一起,反而对家乡的山山水水没有和画画联起来。从故事到兴趣,从兴趣到画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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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在学画初期,对您画画影响较大的人和物?

        吴山明:你问的问题蛮好的,除了潘天寿等老先生这一辈的教我们花鸟山水外,人物老师主要是当时的年轻老师,像现在还健在的方增先、顾生岳、宋忠元等 。这一批老师对我们进行教育,直接影响比较大,我们一边念书,一边融入到浙派人物画里。他们代表浙派人物画的一个辉煌时期,很多经典之作都是那个时期画出来的。我毕业留校,实际我已经慢慢参与到浙派人物画的探索之中了,在老师的指导下,自己也在思索。我这个人有个脾气,老师的东西学的很像,但是又总想变,而且还想掺乎点什么东西进去,我当时刚好碰到一个很重要展览,抗美援越的一个大展,很多老师投入了很大的精力,我分到的画要求画的很大。当时我觉得画面太大,假如完全用传统中国画方法来画远看效果不好。我是画写意的,所以我们当时把铅画纸裱到板子上,吸取越南的磨漆画的办法,效果很不错。越南磨漆画受法国画的影响,水平很高,颜色也非常漂亮,很雅,乡土气息很浓。到现在为止我还是很喜欢,有时候会用大片的红底,大片的金底子,大片蓝底,所以我觉得是很有越南地方风味的一种画。我当时一张画的是大片的黄底,另一张画的是大片的红底,黄底上画的是英雄五姐妹在战火中抢收粮食,麦地蓝天白云一大片;红底画的是白衣白裤的英雄阮文追,当时学校里的老先生反应很好。很有意思的是,但后来在宣纸上画,这些颜色就不敢用了。

        笔者:您的作品绘画语言与前人很不一样,你是在什么情况下开始尝试的?用山水画常用的宿墨和积墨法来画写意人物画的创作,您遇到最大的困难是什么?其间难度大吗?您又是怎么样解决的?

        吴山明:文革是一个特殊时期,也没机会去画国画,连环画画得比较多,也画点插图。文革结束以后对国画专业兴趣非常浓,我们连续到了新疆 、甘肃、青海、云南、山东、东北,东北是朝鲜族,山东是老区,云南是傣族,新疆是维吾尔族、哈萨克族和塔吉克族,一下子去了很多地方,这些地方整个环境都很优美。新疆是北方的江南,作画上我没感觉到什么难处,只觉得颜色稍强烈点。后来到了藏区,就有点不一样了,它是在一个大草原上,它不是以优美抒情占主要地位,而是一种粗犷,一种博大,一种原始占主导地位的。当然我用我的方法去画也可以,但总是不能完全表现出来,仅仅靠吸取一点西洋画的东西还不够,也不是最好的,还应该更强烈。后来有一次画画时,砚台上面结了很多宿墨,黄宾虹喜用的浓宿墨。他把很黑的宿墨点上去,浓的点变成强烈的亮点,使画面更加丰厚。他的眼睛不好,不经意中蘸墨蘸水,有时候就会产生淡宿墨,我偶尔所画的就是这个浓宿墨。这种效果充分地把它挖掘出来了,把这个领域打开,以往似乎没有人做过,既有一种苍茫的感觉,又有一种滋润的感觉,苍和润两者结合到一起,需要凝结就凝结,渗化就渗化,并产生肌理效果。经过不断实践,把肌理效果直接融会在笔墨的挥洒过程中自然出现(不像后来肌理效果是做出来的),这当中可以利用它来反应一种新的审美境界。写生回来以后,我关上门,画了好几个月,不断的实验,我发现宿墨用的好,即可以画出指画的天趣,又可以保留笔绘的自由度。也就是说有书法中“帖”的灵动性,又有“碑”的浑朴班驳感。宿墨也可以画出一些苍润的粗犷的东西,我的一些很有成就的同事们都说好!好!有些理论家到我家,也感觉到我可以往纵深发展,问我是否已看到内核了?我说我正在慢慢的一层层的往里剥,这是个很有趣的课题。就这样慢慢的画了一批画,一九九六年到北京办了个画展,这中间已经有很多人认可了,也许喜欢我以前画的人也有些不认可的,我也不管他们了。到北京展览,大部分同行都理解,还有一部分不理解,因为他们没接触过宿墨,他们认为不像是毛笔画出来的,是不是有什么工具在弄啊!当时卢沉先生姚有多先生他们比较了解,觉得是一种非常好办法,也有些人提出吴山明这种创新一定会在中国绘画史上留下一笔。但有些人也不理解,说以前的好东西你为什么不保留呢?以后再怎么走,大家也提出了很多建议,大家还有争论,我觉得开了一个非常好的非常学术的会议。我从一九八六年开始慢慢进行,在一九八八年前后画过一大批,至一九九五年前后又画过一大批。一个阶段过去了,我碰到最难的课题是形象塑造,在笔墨的应用、在笔墨形式美上探索产生的各种感觉怎么去用都不是很难的。但一种绘画形式风格的形成,它必然要和主题的选择,塑造形象互相适应起来,这还有一段路要走。比如用笔的方式,笔痕的组合所产生的美感与造型有机结合,要有比较好的磨合,这种磨合目前也在做,总觉得还不够。经常会恢复到以前的那种塑造方法上去,要全部完全变新也是非常难的。但是必须要这样去做,所以我现在考虑怎么充分发挥目前这种画法的长处,山水画里没有特定形象的约束,人物画就比较困难,有些人也想把宿墨的方法用在花鸟画、山水画上,真的用好也很难,也要有一个过程。现在很多人喜欢我的画法,我也是很高兴的,我在香港上课后大家都画起了宿墨,我说千万不要这样,你们喜欢玩玩可以,我打开了一种美的领域,人们也共鸣了,从人们不认可到人们喜欢也是一个审美提高的过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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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您能在用墨和技法上具体谈谈?

        吴山明:在技法上没什么很多的,也没有什么秘方,关键是怎么应用它,怎么使墨在宣纸上产生好的效果,这就要靠经验。不断积累,不断改进。我自己体悟线的感觉就像蚕行之状,忽停忽动,慢慢爬行的感觉。当然各人有各人体会,我对很多人讲,用老的脱胶了的分解的墨作为基本的原料,最容易产生效果,当然臭了的发酵了的墨汁也可以,但那个很难找。臭的墨汁不如脱胶老墨的质量好,但是松烟不行,一般要用油烟。用水才是用好宿墨的关键,尤其是要敢于用“大水”,用“大水”是使宿墨产生大结大化的前提,这个是很重要的。同时还牵扯用笔力度速度快慢,要缓缓而行,落笔后笔底要有“入木三分”之感。但用好水,宿墨才可能产生好的效果。历史上一谈到宿墨就谈它的缺点,我看过去写的文章里往往谈宿墨容易板、容易脏、容易黑,都是不好的方面多,现在要把它用的又透又亮又滋润,又有对比又有肌理,这当中关键就是用水,水法是掌握墨法的关键。 笔者:您是浙派人物代表者之一,您的作品格高气长,悠远深厚,这些都源于你全方位的休养,可以这么讲吗?

        吴山明:浙江像我这一代的画家是一批而不是一个人,我总觉得一种画派流派的传承和发展不是一个人的力量。现在我们老师他们这一辈已经辉煌过了,我们这一代还算是可以的,是一代人的功劳。当然个人探索的方面,探索的成就,走的路子各不同,审美视角都不一样,各有各的强项,各有各的弱点。但我们共同组成了二十一世纪的浙派人物画。所有人写我的文章都说我是人物派的代表,但所有写我的文章,“之一”两个字全都是我加上去的,我加“之一”两个字是很符合现状的。也有的人说我喜欢吴山明,也有的说我喜欢另外人。个人喜欢不一样,写文章的也不一样,大家的优点综合起来就变成一个时代的特点。如果是一种面貌的话,就没有意义了。我的作品有些是从形式美的角度出发,有的则是以笔迹造型来表达物象的感觉,借助形式寄寓感情的用笔,构成画面的韵味,节奏较好的作品多人喜欢,我自己觉得成功的多以寄予自身情感的作品。如果现在我们作品还是前人面貌的话,那我们就太没有出息了。方增先老师都变了好几变了,我们更应该变革,像我们这一代因时代背景不一样了,是不可能和我们老师的一样的,我们要全方位的学习,包括国外的一些艺术。我的学生不像我们了,他们变得有时我们看不懂了,他们有他们自己的思想,他们的探索环境和我们不同,应该理解、支持、指点和宽容。

        笔者:我想问在你的生活当中,有没有一件事情让您特别痛苦,或者是对您印象比较深刻?

        吴山明:我一直是相对比较顺利的。在八十年代末的时候,浙江电视台第一次拍我的片子,看了我所有的材料,编导说我怎么没有大起大落的经历,他觉得写起来很难。当然小的不顺总是有的。拍片子到云南,我带他们走了一大圈,回来后他说我知道怎么写了。他所谓的知道怎么写,是他发现我这个人特色和个性方面了,他一晚上很快就把稿子写出来了。实际上通过接触之后,他了解我了。因为我比较率真,待人比较诚恳,做事比较认真。平时看我笑嘻嘻的,但我性子是很急的,我的好的一面和有趣的一面让他看到了。我没有经历太多的曲折,我这个人在顺利的时候从来都不会太得意忘形,对待人也是比较平和的,我总希望一分为二来看待,我觉得人肯定是有缺点的,你不能过分的看他的缺点,除非是他人品非常不好,人品不好那就少接触好了。但是对一般朋友同学我都很好,如果有事只要求到我,只要我有能力,我都会帮忙的。但往往求你的一百件事情,你有九十九件都做好了,还有一件没有做好,他就觉得您不够意思,这个时候我觉得是最痛苦的。当然我也有缺点的,我的痛苦往往是被朋友所误解和不理解,被朋友计较的时候,这比我画不好画要痛苦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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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您们一家人都从事艺术,相处和谐,每个人都有着不同的个性,您是怎样协调家庭成员的关系?

        吴山明:他们从小看到父母、叔叔、伯伯们都在画画,小孩子学画画便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这是一个很必然的原因。也有一个客观原因,因为他们从小喜欢艺术,往往对理工科学课有些偏,考理工科大学难度就增加了,考文科相对而言就比较容易。一些职工很羡慕我们这些老师可以教自己的孩子画画,我们家里我的爱人是搞音乐的,调到我们美院以后她也开始喜欢画了,这是个好事情。她觉得自己学画一方面是个人爱好,一方面也是为了帮助我,我在事业中她的帮助是非常大的,她前半辈子都在为此操劳,帮我照顾展览帮我出版画集,接待人啊,后勤工作等等。最近她的音乐灵感上来了,搞唐诗宋词,我要支持她,我也很理解,她是很聪明的。在画画音乐上我们相互帮助,我也为她服务。子女们都很聪明,大儿子和女儿纯粹画画,小儿子搞电脑,全家人画画太累了,我们只能帮他们一个阶段,剩下的只能靠他们自己。我对他们每取得一点成绩都很高兴,他们对父母都很好,他们也没有想用老爸的影响去做什么。

        笔者:如果再给您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您还会选择画中国画吗,还会选择人物画?

        吴山明:我会选择画山水。不选择画人物画,为什么呢,我们的绘画工具我们的审美观念最适合山水。历史上宋元明清以后的大家大都画山水。最早出现的是人物画,发展到后来,为什么山水画发展出现高峰,就是因为它最符合中国传统的理念,表现上它最丰富。人物画里的技法从山水里借鉴的要比从花鸟里借鉴的多,北方的人物画基本上是山水,我们这里多借鉴是花鸟画和书法,我们加进山水画的话,浙派人物还会有新的发展。我为什么讲我重新选择会选山水,我喜画山水,它表现上自由,人们最了解的是人,但对山水花鸟的了解还有一段距离。但今后可能会拿起笔来画点山水画,也许可以画点和现在别的山水画家不一样的山水画,还有花鸟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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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笔者:在您现在的作品中,也有以山水花鸟为背景衬托的人物画。在以后的作品中会不会有可能画那种大山水中加小人物的画呢?

        吴山明:不一定,中国美术馆收藏的那张我画的是黄宾虹老先生,在黄老的身后背景我做了一下尝试,我画了两张,一张是按照黄老的山水方法画的背景,这张我是用宿墨画的,远看很像黄老的画,近看一点都不像黄老的。我用自己的宿墨画法把黄老山水画解构了,当时画得非常顺手,而且山水背景和人物之间也很协调。我可能会捡起以前有所发现的东西,到时候再来弄弄看。

        笔者:我发现近几年全国性的展览,写意画很少,工笔画却越来起多越来越大,对这种现象您怎么看?

        吴山明: 在全国性展览中,评判的标准可能需要探讨。我们学校里有些同学他能画工笔也能画写意,一到毕业创作他就画工笔,这样有把握,成功率高。我问同学们为什么不画写意,他们说写意很难,其实写意真的很难,但作为评选作品,这里面应该有个评判标准问题,意笔画不能和工笔画一样的标准。因为在生活中大家比较重视写意画,全国性的画展对写意画的评判可能还应注意它的特殊性,全国美展参加的画太多了,可能会有一些疏漏。全国美展有时可分片去搞,地方有自己的权利选择,不要拘泥于一种模式,不要用同样的标准,来对待所有的画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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