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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其峰 一览众山小——霍春阳谈恩师孙其峰(作者:杜仲华)
作者:核实中..2009-11-17 10:05:06 来源:网络
白鹰,红叶,青山,这幅名为《睥睨群山》的花鸟画如此眼熟,一看而知出自绘画大师孙其峰之手。这是一双丹青妙手。经他描绘的鸟、雀、鹰、鹤、松鼠、猿猴和家禽,形、意、神兼得,笔、墨、韵俱备,无不朴拙灵动,生趣盎然,更缘物寄情,发人遐思。他又是一位为培育良才呕心沥血、奉献了毕生精力的美术教育家,一位品格高尚、胸襟开阔的长者和智者。
正在天津美院展览馆举行的“庆祝孙其峰九十华诞暨从艺82周年孙其峰师生画展”上,群贤毕至,拥趸如云,出现了美术界罕见的热闹景象,足见其峰老德高望重、桃李满天下。
在孙其峰的众多弟子中,追随他时间最久、成就最大的,当属霍春阳了。
霍春阳的花鸟画被称作当代“逸品”,其笔下的梅兰竹菊、秋荷虫草,静寂、清纯、淡雅,体现着一种古老的哲学精神和中国文化的独特韵味。
鉴于其峰老已90高龄,不便长谈,记者遂采访了他的得意门生霍春阳,请他谈谈恩师的美术教育理念、方法以及对他成才所产生的影响。
创造一个浓郁的传统文化氛围
孙其峰在90华诞和从艺82周年之际,被授予“学院终身贡献奖”,所以,记者首先请霍春阳结合自己向孙先生学画的经历,谈谈孙其峰在中国当代美术建设和发展方面的理念和贡献。
霍春阳说:“我认为孙先生的最大贡献,是创造了一个氛围,使大家紧紧围绕在一个博大精深的中国传统文化周围,以此为基础,为精髓,建立和发展起一个成熟的美术理论和美术教育体系。孙先生认为,创作是艺术,教学则是一门科学。他一生的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艺术教育上,在培养人才方面下的功夫最大,也显示出他的无私襟怀。”
早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孙其峰便在组织中国画教学师资队伍上起过重要作用。他是徐悲鸿的学生,徐悲鸿在教学中强调写生、写实的作用,但一些学生到了生活中,往往因缺乏传统技法的基础训练而显得束手无策。所以,当孙其峰在天津美院主持教学工作后,便主张首先让学生学会方法,掌握中国画的表现程式,然后再深入生活写生。在此过程中,他冒着被指为“保守派”的风险,从北京聘请了李智超、秦仲文、张其翼、溥佐、萧朗、王颂余等画家来校任教,一举奠定了天津美院中国画教学的根基。
霍春阳是1969年在天津美院毕业后留校的。当时,正处于“万马齐喑”的文革时期,提倡的是直接为政治、为工农兵服务的人物画,山水、花鸟则被打入冷宫,罪名是“抒发地主资产阶级的闲情逸致”,连花鸟画中常见的翠鸟、蝴蝶也被当成“害虫”加以挞伐,无人敢于问津。时任天津美院工艺系主任的孙其峰自然也无力回天。但他内心深处始终坚守着一个信念:传统不能丢,中国文化的基本精神不能丢。在不能画山水花鸟画的情况下,基本功训练不能放松,要“拳不离手,曲不离口”。甚至当他被关进“牛棚”时,仍一边挨着造反派的“批判”,一边在报纸边上、烟盒上画速写、勾草图。
孙其峰还强调艺术修养和文化积累的重要性。他说,有些画家为何到了四五十岁,便有些“江郎才尽”,提高不上去了?这固然有生理上的原因,但根本问题是修养不够。中国画艺术有深奥的哲学内涵,艺术表现中充满种种辩证的对立统一关系:宾与主,虚与实,聚与散,干与湿,浓与淡等等,相反相成,触类旁通。中国古代文人画历来讲究“诗中有画,画中有诗”,所以画家对文学、历史、音乐等艺术门类均应有所涉猎。
在这方面,霍春阳便是一个有心人和践行者。
他牢记恩师的嘱咐,在成名后仍勤学不辍,一次次到北大、南大插班聆听名师授课,学习中国文学史、唐诗宋词、中西文化比较学,还对孔子、庄子、老子的学说产生了浓厚兴趣。最密集的一次“充电”,他在北大一个高级学术研究班里,20多天听了60场报告,平均每天三场!
“寂寞之道,厚积薄发,这是治学的最好心态,在此过程中最能考验一个人的定力,”霍春阳这样总结道:“《论语》不仅要读懂,还要参透,把气息、心态养好。你读的书,积淀的文化底蕴,一旦发挥作用,别人绝对赶不上!当然,你学的东西未必能直接作用于绘画,它可能在10年、20年后才起作用。东方人讲究道德修炼,人格修炼,天人合一,物我两化,这太难了。我们的传统文化太博大、太厚重了,使我们终生受用不尽。我们完全可以挺直腰板、大摇大摆地到世界上去宣传古老灿烂的东方文明!”
霍春阳说,年轻时,他曾有机会报考中央美院研究生,但考虑再三还是毅然放弃了。为什么?因为恩师孙其峰,他给大家创造了一个适宜年轻画家成才、能充分掌握自己命运的最好环境和平台。 胸襟开阔,不惧“青出于蓝胜于蓝”
孙其峰的花鸟画得益于两个不同方面:一是王雪涛、田世光等为代表的强调学习古人传统的画派,一是徐悲鸿为代表的强调写实、写生的画派。他兼收并蓄,博采众长,形成了自己的既重写生形似,又重笔情墨趣;既追求现代感,又不失传统风韵的绘画语言。
在艺术中如此,在教学育人中亦是如此。
霍春阳回忆,他与恩师学画,起初亦步亦趋,老师画一幅,他也画一幅,师徒二人常于教研室中切磋技艺至夜阑人静,完全置家庭于不顾,被同事称为“工作狂”。“孙先生教学生,未必是手把手,他教的都是认识论、方法论,艺无定法,却有定理,他教的就是这个理,这是最本质的方法和手段。例如那时我们师徒合作《迎春花》,我画的迎春花,画法不是先生直接教我的,而是我根据先生讲课的精神创造出来的,在风格上与他不谋而合”。
学了五六年之后,孙其峰对霍春阳说,可以了,你有一两种东西像我就行了,去探索自己的画风吧!他赞成学生踩着自己的肩膀上去,赞成他们转益多师,从不同风格流派中汲取营养。
霍春阳喜欢李苦禅的大写意,便到北京登门求教,回来模仿了一幅苦禅大师的作品,挂在教研室的墙上。溥佐来了,孙其峰打趣道:“溥老看看这幅画,苦禅画的!”溥佐眯起眼睛端详片刻,摇摇头:“不是,不是!”孙其峰笑了:“虽说画得不像,我看春阳适合搞大写意!”
霍春阳用笔的方法也与恩师不同。画藤蔓时,他手捏大羊毫,边画,边灵活转动腕子,调整着笔锋;孙其峰见状,诙谐地将其戏称为“编牛草绳子的方法”。
孙其峰还亲自将霍春阳引荐给崔子范:“我教他教得差不多了,现在把他交给你了!”这样,霍春阳又在崔子范画室学了一两年。除此之外,他还学过黄永玉,学过吴昌硕,学过石涛和八大山人,学他们的文人气,纵横气,以及笔墨线条的力量——如何下笔力抵千钧,力透纸背,令他痴迷至今。
学生在艺术上的每一点进步,每一次突破,孙其峰都看在眼里,喜在心头。他不惧“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希望学生能早成大器,超过自己。一次,孙其峰、霍春阳与绘画大师吴作人一起聊天,孙其峰谦虚又幽默地对自己的老师吴作人说:“你的学生不如我的学生”;又指指霍春阳说:“你的老师不如我的老师!”
淡泊名利,晚年依然探索不止
孙其峰认为,中国画的变革是一种渐变的过程,不可能也不应该出现像西方现代主义那样颠覆性的变革。他将自己多年从事花鸟画创作的艺术实践,概括为16个字:“不求形似,不离形似,貌离神合,似非而是”。
谈到恩师的这一思想时,霍春阳深有感触地说:“超越前人,超越自然,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艺术创作都有一个‘看山不是山’的过程,是水,是火,是木……总之要抓住神韵。神韵是谁的神韵?是我的神韵。我又是谁的神韵?是大自然的神韵。落实到具体物象,一只小小的昆虫,翅、肚,头多大,腿多长,设计得天衣无缝,何等精巧!比例那么舒服,稍微改动一点,也许就面目全非了。大自然是最完美的,你想当它爷爷、父亲不行,你只能当它的儿子,只能将你的思想情感,融合到自然万物之中去……”
近日,霍春阳看望恩师时,孙其峰又说,原先我画中的鸟站着的多,在树枝上栖息的多,现在改变了,都飞起来了……看,九十高龄的孙其峰念念不忘的还是“变”!实际上,他从未停止艺术探索的脚步,不断有新的发现、新的感受、新的手段,永不满足已有的状态。他的花鸟粗看似无大的变化,但从行家的眼光看,他的笔墨更朴拙,造型更概括,可看出更深邃的意境和内涵。
孙其峰一向淡泊名利,从不居功自傲。他从事中国画、篆刻和书法创作数十载,成就卓著,桃李满天下,却很少举办个人画展或出版画集。美术界和他家乡山东招远多次欲为他建立美术馆,都被他婉言谢绝:“如果我建了美术馆,死后很可能变成仓库!还不如把钱省下来,建几所希望小学!”他退休后曾隐居山东老家,享受与世隔绝的田园生活,直到85岁才被子女接回天津。孔子有三千弟子七十二贤人,孙其峰从教半个世纪,其得意门生和历届毕业生加起来也有数千之众。他对学生因材施教,循循善诱,至今仍来者不拒,有教无类。即使对能力很差的学生,也要为他们讲画、改画,认真回信给予鼓励、指导。只要是国家的事情,人民的事情,教育的事情,他都义不容辞,表现出一位党员艺术家、教育家的高风亮节。不久前,当他听说一个40多年前的学生因患重病无钱医治、家庭生活陷入困境时,立即伸出援助之手,捐出多幅画作。而每次美术界发起的大型公益活动中,都可看到他献出的一颗慷慨爱心。
霍春阳还谈到孙其峰对一些画家热衷于市场炒作的不屑:你是只鸡,只管下蛋好了,蛋值多少钱与你无关,没必要自我炒作!心态浮躁,特别善于经营的人,绝非好画家。他还说过,如果一个画家不能一心一意扑在艺术上,还不如干脆去做生意。
关于孙其峰的现状,孙其峰长子、画家孙长康介绍说,孙老坚持早睡早起,饮食清淡,每日吟诗、挥毫、散步,生活很有规律。老人家常常告诫后人,要淡泊名利,用平和、乐观的心态,对待自然,对待生命。
九十其峰,一览众山小;九十其峰,风景仍独好!(杜仲华)
来源:今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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