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墉访谈:广东画坛最大问题是没有文化

        作者:核实中..2009-11-17 14:49:49 来源:网络

          1942年4月23日出生。广东潮州人,1966年毕业于广州美术学院中国画系。曾任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广东画院副院长、省美协主席。现任广东省文联副主席。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专家,国家一级美术师。1989年任第六届全国美展评选委员会副主任,1991年受聘中国画研究院院务委员。

          本月6日下午,广州,烦嚣的五羊新城,平静的林墉住所。明净的几案旁,堆放着一大堆书籍,一看,几乎全和元曲有关,《元曲三百首》、《元曲欣赏》……墙上,悬挂着一幅似乎还没有完成的水彩画,表现的是蕉林风景,大笔纵横,汪洋恣意。

          林墉的状态很好,精神矍铄。而且,比以前更雍容,更深邃。

          这些年,林墉深居简出,成为大隐隐于市的隐者。但两个多钟头的采访下来,我们发现他的“思维风暴”,从来没有停歇过。

          生活

          白天爬山晚上与朋友神聊

          眼睛很差劲画山水没问题

          羊城晚报:读者都很牵挂林老师,想知道您的身体状况现在如何了?

          林墉:我现在每天9点钟左右去爬白云山,12点回来。爬白云山可以爬到山顶,然后再回来。下午一般是休息。5点多就在附近绕一圈,半个钟头左右,晚上朋友来了就胡说八道。不来就画画。和原来一个样子。

          我现在看书少一点了。自己感觉这几年眼睛很差劲。两个眼睛看东西不一致,右眼有点歪(以右手指右眼)。好在本人心眼不歪!(画家眼睛出了毛病)我想糟糕了。有时候写字,我以为已经写好了,谁知道又写多了一横。这样画人物有问题了。但画山水没问题!我还有三年就70岁了,本来就不应该画人物了。

          羊城晚报:很多大画家的艺术飞跃都是发生在患病之后,如黄宾虹、赖少其等人。人家都说,黄宾虹正是眼睛不好了之后画得特别好。

          林墉:的确有这样的例子,生病后画的画特别好。但也不可排除:假如他没问题的话,可能画得更好。我想,好的画家的脾气总是:非画好不可,无论发生什么。

          追求

          喜欢震撼喜欢寻找新角度

          画画怎么画关键在文化性

          羊城晚报:人物画和山水画,哪个画起来更得心应手?

          林墉:我不知道别人如何,我感觉都很刺激。我会找到一个我认为很有意思的角度来画,我不会重复我原来的角度。有的画家画同一样东西越画越熟练,越画越丰富,我不喜欢这样子。我总喜欢自己找到新的角度。我还有很多角度没有画完。越画越熟练,我不喜欢,我喜欢、追求“震撼”。

          羊城晚报:请问什么叫“震撼”?什么样的作品可以算得上“震撼”?

          林墉:“震撼”,是我自己创造的、找到另外一个不重复的东西。当然,可以是大“震撼”,可以是小“震撼”,哪怕只有一点,但这一点很要紧。我追求的是“搞搞震”。重复以往的东西,可能越重复就越成熟,但不是我的追求。

          羊城晚报:按照我们的理解,“震撼”分三个层次,视觉的、情感的、文化的,文化上达到的高度可能会让“震撼”更久更深。

          林墉:那是对的,我要的就是文化本身的震撼。文化的圈子太大,走来走去都没走够,我自己把文化看得很重。画画该怎么画?关键是文化性。一张画如果有了一点稍微有文化性的新的想法,也是难得。太多的画家,很容易堕入技术性的层面而不可自拔,很容易被一种表面的所谓感染力迷惑,很容易觉得这就够了。这还是站在边上。文化的天地太广太深了。历史上留下来的绘画作品,文学性、文化性较多的作品大概一直不是很多。现在,广东更加缺乏这种画家。问题比较大。现在我们缺少具有文化含量的美术作品。我以前不会这么说,这十来年,比较冷静,想清楚了,就是有这个问题。太多的人,很容易满足于技术。

          态度

          艺术不在新旧而在好不好

          只讲形太肤浅文化应第一

          羊城晚报:有画家说,画画本身就是一种文化,因此“画家怎么可能没文化呢”。但我想,现在到处都是性博览会,按照这样的逻辑,做爱也是一种文化。但这种文化的层次高不高呢?还可以说说张艺谋,以前他表现中国文化的电影争议很大,因为他的电影给外国人造成了一个错觉,以为大红灯笼、封建迷信就是中国文化。但现在好了,通过奥运会,他让外国人对中国文化有了重新认识:原来中国文化是如此灿烂、包容、高雅。一个艺术家、一个画家应该对文化抱有什么样的态度?

          林墉:艺术家对“文化”这个词,不应该和一般人想的一样。中国绘画是累积了那么多年才逐步形成极为深厚的艺术样式。我们对艺术作品,老是说“新”呀“新”呀,这说法太表面。艺术不在新旧,而在好不好、重不重、深不深、高不高、美不美。不在新不新。一件作品过了十年、百年,开始是新的,很快就旧了。但好的作品旧了一样受人喜欢。现在画的,新得不得了,但是很不好。作品有新意,不要高兴,只是一种状态而已。新了,很好;旧了,本来就好得很,怕什么。广东的很多画家,认为画到形好、形式新就很满足了。

          羊城晚报:王肇民先生也说,“形是一切”。他这句话让很多人产生了迷惑。

          林墉:王肇民先生说这句话是有针对性的,是针对那些连形本身的独立性都搞不清楚的人。但作为绘画,只讲到形,太肤浅了。形象和形式的问题,形是第一的,但作为整个艺术,它不是第一。应该是文化第一。回到刚刚说的,画画,如果只讲造型本身的形,太简单了。应该想得宽一点,这样天地会大很多。现在很多艺术家说,我会画老虎,白老虎会画,公的老虎也会画。堕入“形”里。那就成问题了。广东很多画家就是这样子的。很糟糕,很严重。

          借鉴

          绘画重文化探寻艺术规律

          曲和唱有规律填曲很投入

          羊城晚报:文化文化,我们注意到,您特别注重绘画的文化含量,自己也在身体力行,比如你最近正在很投入地填曲。填曲对画画真的有影响吗?

          林墉:很有影响!曲是可以唱的,一定可以唱,这样要求就更加窄了。曲和唱本身应该有规律,这是一定要承认的,如果这个规律没有掌握,那就不可能来谈这个问题。画画很神奇。现在很多人喜欢在画画里寻找自由,很流行。实际上如果很自由,那只是自我感觉很好而已。艺术上,越是艺术,越不自由。你要明白这个天地就是如此。艺术是你一定要达到熟练掌握艺术规律的境界你才可以自由一点点。如果你坐在这里傻乎乎地看看和笑笑,那不叫自由。为了掌握艺术规律,天天晚上睡不着,那个境界才好一点。越是有限制越是有规定,才能够走到自由的境界。

          我填元曲这么多年大概累积了有一两百首。我正在练习。最后可能就是那么一两首拿得出手。

          规律

          看了太多书才知很多害怕

          艺术越是有限制越有自由

          羊城晚报:具体到中国画,其艺术规律何在?您达到这个充分掌握这个规律的境界了吗?

          林墉:我是越老越茫然!看了太多的书,才知道我自己有很多的害怕,有很多的不敢乱说。我刻了个图章,叫“我怕”,不断地盖不断地盖,到处都是“我怕”“我怕”。别人是越来越觉得自己伟大,我则是越来越怕。我还刻了个“没有”,不断地盖不断地盖。我不要自己很厉害,“没有”是我的座右铭。我还刻了个“不哭”,压力很多,不断地盖不断地盖,“不哭”“不哭”。作为一个人,我那么老了,更需要“不怕”和“不哭”,像抱着个孩子一样,鼓励他“再走吧”“再走吧”。艺术,越是有限制越是有自由。这是个大问题。一定要面对这个问题,不然没有到达另外一个境界的可能。

          有了这个觉悟,我才明白这一些事情。现在我就觉得画画和政治是两码事。有时候有的人画得非常政治化,是可以的,也应该的,现在很多展览有很强的政治性,以后也会有。我们不断有作品因为政治而产生,但留给历史的,可能不是仅仅因为政治性。我不是说这样不好,这也是部分画家的需要和热爱,

          但问题你要明白,历史上留下来的作品,还有很多很感人的作品不是政治性的。

          观念

          作品勿仅停留在政治性上

          曾三年没画觉观念有问题

          羊城晚报:您的作品也有很多政治性的,当然,也有很多是注重艺术性的。您自己觉得自己的作品能不能留给历史?

          林墉:我的悲哀,是曾经画了不少政治性的作品,这样说,不是说画政治性的画是错误的。我是说我自己觉悟得太晚。如果比较早觉悟的话,可以早一点觉悟到除了政治性作品外,还应该有另外一批作品。但并非很容易。我现在有了悟性,悟到作品不要仅仅停留在政治性上。

          羊城晚报:政治性题材也留下了很多绘画经典。这些作品,政治性和艺术性并不矛盾。画家间接地为政治服务,而非表面的迎合政治、表现政治内容,更多地注重艺术性,这和政治性离得也不算太远吧?

          林墉:以我来说,40多岁前,基本上作品都是因为政治性才产生的,这些作品为什么会产生,太简单。生活的需要。后来到了五十五六岁,有了一些觉悟,思考该如何走。我曾经有三年没有画画,当然是因为病,但也觉得自己的观念有问题。病的时候很严重,连字都忘记了,画也不画了。等于重新做人,作为一个画家,这很不容易。现在你可以看到我的“再画印度”,31件,我心中有了数。很明确的,没想到政治。我自己才找到自己,我画的是爱心,31张,就是爱,画了很多受苦的孩子,如画了一个孩子没有衣服穿,天地干枯,树只剩下两根,非常孤独,孩子是光头的形象,非常悲哀的生活。这种画看了就想哭。别人也许没什么想法。这却是我所追求的,心里很激动。我的作品显得不伟大、不深刻,我通过自己的经历,才知道不要随便伟大不要随便深刻。我自己曾经想过,我不适合再充当美术界的什么要人。

          画种

          画了50年人物应赶画山水

          找到内心山水觉得自由了

          羊城晚报:您现在有两个关键词:爱心和艺术性。您现在画山水画,眼睛不好不是真正的理由吧?山水画是否更能满足您对艺术性的追求?

          林墉:你刚才讲的,有的人病了之后才转入另外一种状态。生命即将结束,哪怕生命到了最后,也不会放弃,这才叫真正的画家,真正的艺术家是不会结束的。

          羊城晚报:很多中国画家,到了最后都会选择山水画。几千年以来,山水是中国文化人心灵的归宿,您现在画山水画,是否是您对中国传统文化充分领悟后的一种自发选择?

          林墉:我画了50年的人物,还没画好,病了之后,感觉到应该赶紧去画山水,这是另外一个天地。中国画家,自己应该首先知道,“山水”这两个字意味着什么!

          羊城晚报:山水可以寄托中国文人情怀。

          林墉:我五六年前到从化宾馆,有了悟性,画山水。我现在画的山水,是我心里的山水,不是旅游的山水,也不是说有一个房子可以住人的山水。我找到了我内心的山水,所以我觉得自由了,我该自由了。悟到了。

          大师

          能称大师即达到难的境界

          有人称我大师是开我玩笑

          羊城晚报:记得您曾经说过:成就一个“大师”必须经历痛苦的磨练。什么样的人才可以称得上“大师”?

          林墉:“大师”,可以提到这个角度和高度来衡量的,关键是,你有没有走到“难”———困难的“难”。不少画家,一辈子都很得意,那是因为他们还没走到“难”的天地。作为一个画家,什么叫“大师”?就是走到“难”的高度,达到“难”的境界:难以完成、难以完整、难以超越。作为一个“大师”,就是他带来了不少的“难”,然后把它解决了,哪怕只解决了一点,那就是克服了一点“难”,大师一定是一辈子都在克服“难”。大师一定是不愉快的,如果很愉快,那一定是假大师!

          羊城晚报:我看到廖新波先生的博客里有您的一张画,他在博文里也称您“大师”,您怎么看?

          林墉:我虽然差三岁就七十了,但从来没有走到这个边缘,有人这么称呼我,那是拿我开玩笑,高兴一下。我自己也很清楚,是在开玩笑。

          境界

          作品走到的境界只是霸道

          追求更丰厚雍容还达不到

          羊城晚报:按照您刚才的说法,那能不能从另外一个角度说,您在艺术上还没有遇到“难”?

          林墉:我天天都在难!

          羊城晚报:那您要解决什么“难”?

          林墉:我要解决“震撼”,我追求的是“撼”!我之所以迎难而上,就是这个难度。“震撼”是我往前迈的动力。这是文化上的震撼。

          羊城晚报:您有一个展览,名字非常特别也很震撼,《霸悍的恣丽》。

          林墉:这个题目是比较准确地归纳了我艺术上的特点。我的作品“比较霸道”。

          羊城晚报:也许,在中国的审美理想里,“霸道”还不是最高境界。中庸、优雅、雍容、含蓄、雅致可能更高。

          林墉:我知道。没错。我自己也明白,但我目前达到的只是霸道。我走到的境界只是霸道。你看我的画,就是霸道。霸道并不是高。我们追求的应该是更加丰厚、雍容。我还达不到。王璜生在起这个名字的时候,只是为了准确归纳我之前的作品的特点而已。更加雍容,我还没有走到那一步。“雍容”这个词,很不简单,很不容易。你要知道我以前的脾气,很急,所以产生了很霸悍的作品。

          我坦白交代,我还可以平稳一点的。跳啊跳啊,现在不会了。听人家说话,他不说了,我才来说。我达到了这个水准。以前可不是。

          前行

          对自己不满足又觉很无奈

          艺术新飞跃请给一段时间

          羊城晚报:记得去年采访您,我们的文章最后一段说,林墉先生的艺术也许要产生飞跃了,让我们期待和祝福林墉。这一天什么时候到来?

          林墉:我都记住了。但是,你要知道,要真正做到,不容易。你得给我一段时间。大概这个时间不是一两年。你告诉我的,我自己也感受到了。我还是比较薄,再给我一段时间,等我再累积一下。我可以告诉你,现在我自己正是处于一种对自己不满足、自己觉得很无奈的状态,尤其是,还有三年就七十了,我自己也着急。但我希望能给我一段时间,这时间也不能太久。硬装不行,别人来帮也不行。

          羊城晚报:是啊,自然最好,就像花儿到了春天自然会灿烂开放。但别人或许也可以作点贡献,就像假如没有陈师曾,齐白石也许就不会出来一样。还有,我们刚刚看过电影《梅兰芳》,邱如白对梅兰芳的成功起了极为关键的作用。您的艺术生涯里有这样的知己、朋友吗?

          林墉:这样的人不是说想了就来的,要靠缘分。这种人还得是高人,水准比你高,偏偏知道的人不多。这个是不容易的。这样的事情不要硬来,不要装。我很惭愧,我很孤独。

          感觉

          我很孤独哪怕天天有人捧

          不知怎画不知怎样往前迈

          羊城晚报:您这么一说,我又想起了《梅兰芳》里的一句台词,大意是:没有孤独就没有梅兰芳。也许,同样的道理,没有孤独也就没有林墉?

          林墉:我深有体会。我现在才能说出这句话。我现在处在孤独的境况。很关键就是这一步。一定要走出孤独这一步。天天孤独,还天天往前迈。孤独不是说没有钱、没有地位。但哪怕天天有人捧着我,也是孤独。

          羊城晚报:我们还真体会不了您的孤独。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和状态?

          林墉:孤独意味着不知道怎么画,孤独意味着不知道怎样往前迈、往哪里迈。也许就差那么一点点就达到了目的,但就是不知道怎么迈。这才觉得真正的孤独。迈下去都不知道会迈到哪里去!

          画坛

          广东画坛最大问题没文化

          补文化但愿三五年有成果

          羊城晚报:按照我们的理解,广东很多画家没有您这种一意孤行的孤独感,他们很热闹,当官的当官,进入市场的也挺火,他们因此满足了。广东画坛问题很多,最大的问题在哪里?

          林墉:问题也不多,所有问题就是因为没文化!就是因为他们没有意识到没文化。有人气愤地对我说有人批评广东画家没文化。我告诉他,我本人也没有文化,很多需要累积的文化,我还没有累积到。

          羊城晚报:您过谦了,您勤于思考勤于读书勤于写作在圈内是出了名的。

          林墉:也许正是这样,我才敢这么说。我一辈子到现在,从文化的角度看,是一直往前,一直没有停止。但我感觉到还不够。我期待大家觉悟起来,不要满足。

          羊城晚报:广东文联主席刘斯奋先生在任广东画院院长的时候提出画家要补文化,现在又成立了广东人文艺术研究会,提出艺术家要提高综合素养,打通文史哲,以求取得艺术上的突破。给人感觉广东艺术界已经开始清醒并且行动起来了。是这样的吗?

          林墉:有这样的提法,很好。但愿三五年有些成果。一般来说,学术、艺术主要是由个人完成的事业。但是,让人知道我们有这个价值取向,知道广东画家开始尊重文化,是不错的。

          羊城晚报:您现在对美术界还保持深度的观察吗?不过,无论您现在对广东美术界关注不关注,您画好画就是对中国美术的最大贡献。

          林墉:我天天想的就是这些事。但不是美协具体要做的事。有人说美术现在不行了。永远不行,但永远在往前迈。广东画坛最大的问题是没文化。但也不是一下子可以解决的,画家也不可能一下子“重新做人”,也不是坐下来装模作样看几本书就可以解决问题的。

          我之前计划办画展的,但去年1月份又决定不展了,书也不印了,因为我感觉不满足了。我没有这个勇气了。我现在见人不多。一般别人来访,我也是不接受的。

        来源:羊城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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