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艺术的对话
——与张桂铭论画
时 间: 2004年3月26日上午
地 点: 上海·复兴中路张寓
被采访人:张桂铭(以下简称张)
采访人:郭舒权(以下简称郭)
郭:张先生,你寄来的三份资料,收到已有一个多月了。近来,我常思考你的绘画地位、特色和今后的趋势。我认为,你 是当今国画界绘画形式美的杰出代表之一,是在花鸟画方面有明显创新和突破、有影响有潜力的重要画家。
张:形式美?
郭:在众多画家的展品中,你的作品十分抢眼,画面的色彩简洁、响亮、热烈、大红大绿,形式感、装饰性很强, 很美,非常吸引眼球,就是平常讲的具有视觉冲击力、震撼力;作品韵律也很强烈,有一种绍兴大板的高亢明亮 的音调。
张:我在色彩上用得比较纯净,大红、大绿、明黄、宝蓝……色彩可以纯净,但一定要有厚度,要 有分量感。
郭:谈到色彩,我问了一些画家,有人认为你的色彩是受到西方米罗的影响。我觉得是受中国民间的用色影响,比 如受到天津杨柳青的年画、无锡泥人大红大绿的色块的启发。
张:对的。我的用色主要是受中国民间传统的启发,其中包括木版年画、剪纸、农民画等等。好 多年以前我还曾专门去金山,向农民画学习。至于说受米罗的影响,其实,米罗的作品是受中国 的影响,而我更多地是从中国传统中来的。有人讲我的画是学米罗的,我且对他说,是米罗学 “我”的。
郭:张:哈哈、哈哈……
郭:这句话蛮有趣。
张:我说的“我”,是指我们中国的绘画。当然不可否认,我1984年第一次出国,到德国看到许多 西方艺术大师的原作,他们那种强烈的色彩也触动了我。
郭:我觉得,用红红绿绿的色彩容易俗气,而你的色彩非但艳而不俗,而且还很高雅,这是常人难以达到的。为什么 大红大绿的色彩在你的笔下就不俗了?从技术层面看,很重要的一点就是用黑色的书法线条,将每个色块自然地串 起来,使色块稳重下来并相互呼应,仿佛是用一根红线将每颗珍珠串联起来,贯穿一气,融为一体,显得画面既热 烈又宁静、既有对比又能和谐。
张:用大红大绿的色彩容易画得俗,关键是相互搭配,要得体,其中墨色起着重要的协调作用,无论 是黑的或灰的线条,很重要的是线条的功夫。用色的关键是搭配,这就好像有人穿得很鲜艳,搭配不 好,俗气了;有人搭配得体,非但不俗,反而光彩照人,典雅可爱。
郭:谈到书法的线条,我认为,这是国画的生命线。画中写的成分越多,国画的味道就越足。
张:我在浙美读大学的时候, 曾花了四到五年的时间,临习赵孟 的书法。
郭:我不喜欢赵孟 的字,写得不好,容易俗气。
张:当时教我们书法的是陆维剑老师,最后陆老师在我临的作业上批了“不俗”两个字。后来我又 花了较长的时间,临习怀素的草书。
郭:噢,原来与怀素有关,所以你画里线条干净明快,无论湿笔、枯笔,不滞不燥,达到了较高的程度。
张:一直以来,我对书法的学习比较重视。
郭:书法的韵味是从节奏、旋律中来。你的画面音乐感很强,既古典又现代,是否与平面构成有关?平面构成的形式感 很强,符合现代社会的快节奏,但容易人工气,你又是如何处理的?
张:我画画的步骤很简单,就是勾线、填色,线条可能跟我平时对书法的学习有关系,讲究份量, 讲究节奏、韵律,讲究变化,而且我讲究大的线条的变化,所以我的作品大效果也比较好,在线条 上又经得起品味。当然对画面形象的处理,这与线条运用也有关系。勾线我是一次完成的,填色或 者叫布色,就比较慢,不是一次完成。我的画面主要是线和色的构成。
郭:你的画讲究平面,有人认为容易显得薄,厚度不够,你是如何认为的?
张:其实中国的绘画艺术,就是平面的艺术。书法也不就是光靠墨线嘛,你能说好的书法作品不具 备厚度和力度吗?!何况绘画作品还有其他如构图、造型、色彩等诸多因素组成,关键看作者驾驭的 能力了。
郭:谈到“经得起看”,我想,一幅好的作品,一是要“抓得住眼球”,二是要“留得住脚步”,吸引眼球固然重要,令 人玩味则更重要。你的画能引人看看想想、想想看看,与造型的“似与不似”大有关系。
张:现在有人把我的画列入“抽象画”之中,我自己还不太理解。或许我的画正在逼近抽象,我想 还是称“意象”比较准确。&
郭:谈话到这个层面,我觉得光用“形式美”来概括你的作品似乎还不够,还应包括一定程度的“内涵美”。
张:每个人眼光不一样,评价也不一样,这是正常的。
郭:你的绘画个性很强烈,正如有人希望的“不中不西,亦东亦西,不是‘东西’的好东西”。这句话意味很深刻,用 来评价你的作品是很合适的。
张:有人说:“张桂铭,你的画到60岁以后怎么画下去?”意思是以后的路怎么走。我想, 一个画 家作品光有风格不一定说明你是成功了,还要有高度、有深度,这不容易;而且要经得起历史的检 验,这就更不容易了。这是作为一个艺术家需要一辈子为之奋斗的。
郭:我觉得你的画有一种大师派头,我想称你为大师,但我认为现在还不是,因为有大师派头并不等于大师。远的不 说,近的与齐白石、吴昌硕相比,我认为还有差距,至少在线条的质地上还有距离,有潜力可挖;至于文化内涵方面更是大 有文章可做。同时,我总认为,你的色彩、造型、构图有自己强烈的特征,但人家容易学,尤其是学过西画再转学国画的。而 书法的线条没有十几年、几十年的锤炼,是蛮难达到你的程度的。但你的线条与齐白石相比,假如说齐白石的线条是24k金、 那你的线条是18k金,还没有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所以,我觉得你的路还是很长、很宽广的。
张:记得白石老人曾有诗句,意即愿在青藤、八大、缶老三家门前轮流做走狗。这是一位真正艺术大师的博 大胸怀,是对前辈艺术家从心底发出的谦虚品格,我想我们对前辈艺术大师只有学习、学习、再学习。还有我 想一个艺术风格的形成也是诸多方面的,构图、造型、线条、色彩等是一个整体,而又相互影响。黄宾虹的线, 多为中锋运笔,而八大山人的用线是中锋、侧锋并用,而且运笔时,他的笔锋是转动的。由于他们用线不一样, 当然所画的题材、对对象的处理不一样,所以会出来不同的风格。郭先生说我的艺术之“路还很长、很宽广”, 我听了非常感谢,也非常高兴,说明我还可以继续前进。
郭:是啊,无笔墨就无画,画以苍润为重,笔力要苍,而墨色要润。不过,笔是心延伸,精神境界的高低,决定了画的品位高低。
张:上面你谈到在文化内涵方面更是大有文章可做,这很重要。近来我一直在思考:我们古人所讲的“大象无形”、“大 朴不雕”……这些哲人的思想火花,与我们今天的艺术究竟有什么关系。
郭:这是道家的思想,也是艺术的智慧之源。同时,艺术家若能以既入世又出世的精神,以有限来表达无限,比一味地就画论画更重要。
张:所以一个画家不能光画画,还要学点哲学,增加学问。
郭:今天的谈话非常愉快,受益不少。下次碰头再聊。
张: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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