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立刚访谈-取舍有道,论中国精神

        作者:核实中..2009-11-20 15:26:01 来源:网络

        汉字是一种资源,禀赋龙族,阴翳裂合;汉字是一座桥梁,摆渡中外,嫁接视觉;汉字是一个立场,匍匐其壕,蠡测诸鄰;汉字是一洞时空,藏天贮地,同构万有。
        魏立刚《汉字+水墨》

        魏立刚,闻其名观其画知其人,他的人格魅力和他的作品一同征服着观者。“十八般武艺”的父亲浸染了他,1981年考入天津南开大学数学系,却遁入书艺洞天,师从津门书法名家李鹤年、王学仲,出任南开书苑主席,并策划南开大学与日本香川大学书法联展;1985年到太原任教,遂与傅山耳鬓厮磨;1988年,他的书画篆刻在天津、北京、太原巡展;1995年移居北京圆明园画家村做职业艺术家。由此展开了他沉溺京城,痛苦、酣战直至成功的画卷。

        和我们以往了解的艺术家不同,这位数学高材生将感性与理性融合得恰到好处,他真实、深厚、坚韧、张扬而不失稳重,他观察自然,留心生活,像研究数学一样研究着艺术,自然景观、花鸟鱼虫、工业废料、工程布线,甚至于稚童的掌纹,玻璃窗上的冰花图案等松散、零星的信息都是他艺术创作的灵感,其作品博大、幽仄、瑰丽、空灵、神秘、雄浑,有人评价他的色彩与线条“若有神助”般迷人,而笔者认为他只是在表达他的生命本质,他如同神奇的魔术师一般,一次又一次地刷新观众的视觉世界,从书法到“魏氏魔块”,从平行线系列到“金墨大草”系列,他不断地超越、突破自己,如同灵魂深处住着一位前卫的古人。要讲述这样一位艺术家,笔者惟恐自己粗简的文字只能表其意而不能传其神。

        《画廊》:我很好奇,您从小就多才多艺,跟随父亲学习相声、魔术、书法等,有过人的艺术天赋,为什么当时选择了南开大学的数学专业呢?
        魏立刚(以下简称魏):父亲是铁路工人,在我眼里却是个民间艺人,他的手极巧,连盘的锅灶都特好烧,基因传给了我。大同野山漫布,哪里有艺术土壤?但它在古代却是十分灿烂的都城,石窟、木塔闻名,我可能通了根气。我家房顶上接了有线广播(矿用耳机也接到鸡窝,据说可催蛋),听镇上的新闻,谁家的孩子又中状元了,特刺激。我初二给华罗庚寄了两篇论文,很爱琢磨,所以梦想去当数学家。

        《画廊》:您当时在南开的时候是学校的活跃分子吧,数学专业的成绩怎么样?
        魏:烈日下按前苏联教头的办法练篮球,与化学系研究生一块上英语课,执掌南开书苑,渐渐地专业课有些懈怠,数学课上我在临《曹全碑》,哈尔滨的同学临别赠言:“不幸的数学失去了你,幸运的艺术得到了你,艺术塑造了你,你刷新了艺术”,预见了我人生的路径啊!
        《画廊》:什么样的机缘让您开始进行书法创作?
        魏:加入书法社便踏上了从艺的荆棘之路,津沽书家异彩纷呈,若王学仲、李鹤年、龚望等,我策划了系列讲座,老先生们都厚爱我,这是幸运的。
        我还戏称傅山是我外祖上,因为我母亲姓傅,在太原南宫的个展上,从汾河边采集了枯枝草,插进陶罐,标注“【明】傅山先生赠”,傅山是大师,在化境中仙游,他的圆线缠绕指引着我。现在我去塞尚、伦勃朗、马蒂斯的故居瞻拜,就像去看族亲,我刻有一方印“凡高老爹、毕加索大叔聚灯馆”。
        《画廊》:您学习了全部的字体吗?

        魏:开始我偏重篆书、隶书,后来写金石、甲骨、大篆、魏碑,再后来临傅山,学连绵草。之前学的碑是单体造型,我恰恰把石刻、甲骨文、钟鼎、青铜器等元素结合起来,傅山给我插上了旋搅云气的翅膀。山西博物馆的馆长徐文达问“你怎么能连绵起来呢?”,因为历史的惯例是起手金石碑刻,草书概不能缠连,邓石如、于右任是也。

        《画廊》:您是如何想到将石刻、甲骨文、钟鼎、青铜器等元素结合起来的?
        魏:因为按照原始的甲骨文、金文去写,发现这些元素的复杂性不足以表达自身思想的复杂性,不能彻底地表现思想的玄妙、诡异,就开始添加更多的元素了,信息源不光是文字性的,还包括从垃圾堆、工厂发现的工业废料,或者老鼠、鱿鱼的造型,工程图纸,铁道路线图,外甥弄脏了的掌纹图样,冰窗冻纹,麦积山的裂痕等我都临摹过。

        《画廊》:抽象艺术从西方传过来,我们说抽象是要求准确度的,像蒙特利安其实是在用西方的逻辑思维进行创作,追求一种画面形式,讲究画面的色彩,色调的平衡,构图的严谨,追求一种秩序,是进入观念建立的,在创作方法论上,您也是用很严密的逻辑思维在创作吗?

        魏:这是必然的。从抽象来看,哲学、法律条款,包括音乐、绘画都是抽象的,但数学是顶级的、彻底的抽象,被它浸染过这么多年,再从事亚级的抽象绘画,便具备了各色的背景。我们批评一下美院,教育体制的问题导致文化课好的都被筛选去攻读数理化,不好的就躲到艺术院校了,相当于要开战了,美术的队伍从开始便鱼龙混杂。数学给人敏锐的眼,直挖到底的推断力及治学精神。
        到圆明园后变得很激情、很狂乱,做了很多不同材料、不同形式的尝试,那个时候还说不上准确,因为还没有进入,只是在找道路,迎接这条路的到来,当然有很多风格可以选择,传统的、现代的、狂草、隶、篆等,就大肆地尝试。到做得越来越漂亮,突然有一天你发现某一种风格可以完全地去展现你的精神世界,就越做越抽象,越做越准确,跟数学、音乐一样准确,贝多芬的音乐在华彩乐段感觉也是暴风骤雨来了,但里面的配器、音准都是非常准确的,而这种准确在别人看来可能是一种糊涂乱抹。

        《画廊》:您在创作的时候是更感性还是更理性?
        魏:我属于中间状态偏疯狂,不是像火山、像野兽的那种彻底的疯狂,有擒有纵,我的家事平常,但崇尚伟大或贵族的类型。

        《画廊》:我个人特别喜欢您的“魏氏魔块”和现在的“金墨大草”系列,您能做一个梳理吗?
        魏:“魏氏魔块”是自造的一个系统,看着像一个方块字,但不是一个正确的字,魔块展示的是汉字的丰富性、复杂性和结构的多面性。和古人一样,在字凿定之前,鸟、虫、河流、山川,万物都是元素,我醉心于造字术,是中国气韵和原初秉性的堆叠。
        不变、稍变才是最大的变化,我的“平行线系列”就是演进的结果,我开车关掉音乐后听轮子在高速路上飞奔时的碾音,觉得是最“大道”的音乐。
        草书都是短促性的、局部的调动,今年春天突然地我可以将一个字放到无限大,可以是从月亮引向地球的跨度,网纹布满后,加了一些横向的和草书脉络没有关系的叉路,便形成了连片,采取了纯粹的、圆润的、秦篆的铁线,不做喧哗,阻止多余的干扰,直捣灵魂颂点。

        《画廊》:您用水墨来做抽象,结合您沉淀的书法造诣,是希望能够有一种属于东方或者具体到中国式的形式语言吗?
        魏:我有个理想就是寻找中国原创的抽象艺术,“汉字+水墨线性表达”正是一个最好的道路,我们可以看实验水墨做了十年已经结束了,它只是水墨材料的替换,不是内在精神的缔造,就像一个建筑,十年盖完了,就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
        我们的油画如何突出中国特征,这是个问题。我到欧洲体会西方的生活,坐火车过阿尔卑斯山看见山就是刀劈的感觉,自然的山川风光在东方和西方都是不一样的,西方的云彩是立体的,和我们在油画中看到的一样有力度,而中国的云彩是软绵的;西方的园林是几何的、理性的,中国的园林是天然的亭台楼榭,这是两种文化的区别。我们做事要分析自身的土壤、机制、出发点是什么,然后才有方略,我就预言即使中国足球奖金开到1亿美金,也踢不过欧洲,身材基因就决定了,东方就是这个人种,等再过五百年到了外星人时代,大脑袋细胳膊,跟蚂蚁一样,就更踢不了球了。
        赵无极之所以成功就是用了西方熟悉的语言油画材料来表达了中国的气韵,所以显得很独特。为什么用西方熟悉的语言呢,因为他们听不懂,因为中国还很弱,但不会一直弱下去,会有强大的一天,那时候就是西方要学习中国的表达方式。这是一种文化,也是权利,西方现在不听你的,很多号称权威的汉学家,在评价书法的时候是那样的错误百出,事实告诉我们,评论中国的东西一定是中国人自己。这就要求生活的迁徙有一个策略,要不断出去、不断交流沟通,眼界不要受限制,但主要扎根在母国土壤中。
        《画廊》:中国的艺术家一定要得到西方的认可才算是成功的吗?
        魏:认可是暂时的,因为有一个被动的关系,关键是质量,意大利的手表和中国的手表,德国的汽车和中国的汽车,放在那里我们去比品质,要有超越隔阂的权威品鉴,不管是东方表达的内在气韵,还是西方表达的外在张力,放在一块比,好东西必气宇轩昂,透射贵气。
        中国现在还在成长,肯定会有一天,西方的哪个大家需要得到中国的承认,风水轮流转,我们处在历史的一个片段之中,是看不清楚脉络的,什么是有智慧的人呢?是一开始就觉得可以成为这样的人,而不是跟着导向来回摇摆。我就要把水墨做的比油画还有力量,还当代,而且不是通过表面故事逗趣。
        我总结的中国当代艺术的三个阶段,第一阶段是中国艺术家做西方样式的艺术。第二阶段是生活在国外的华人艺术家接触到主流媒体,在最前沿的地域表现中国故事,印刷术、天安门、毛泽东等,处于看图说话阶段,只是很浅显地让人感觉到是中国,这些人完成不了中国精神的完整深层表达,就和在唐人街吃川菜一样,正宗的得不到赏识,二混子的反而被接受,但是“改良”后那还是川菜吗?在西方表达深层的东方精神,西方人永远读不懂,很多汉学家都出错,何况是普通老百姓。情势也在按照我们的判断回流,现在很多西方藏家和研究者开始进入中国,他们来到母国在找水墨,那就不一样了。第三阶段就是进行深层次精神文化的论说,那将是哲学意义的揽胜。

        《画廊》:中国水墨是一种发展趋势吗?
        魏:仰望中国崛起的步伐,布莱尔撰文说“在中国共产党的政治框架下,可以集中大量的人力和财力,使奥运会获得空前的成功,下一步就该是文化、艺术、经济领域的成功”,那我们也很珍惜这种自己特色的现代化道路。中国需要自己的大实业家、大政治家、大艺术家站在世界的舞台上,中国自己的艺术符号是什么呢?一定是东方气象的抽象水墨,绝对不是油画,我们说一个伦勃朗顶所有的中国油画家加起来,一个德库宁、波洛克顶所有中国疯狂的人加起来。中国人唱意大利歌剧能和帕瓦罗蒂比吗?
        中国汉唐已经建立文化高峰了,后来中国没落衰败了,为什么我们不把原有的、东方的东西,还有伟大的象形文字通过我们今天的努力来发扬光大呢?范迪安说“过了很多年开放,发现东西方是两个平行的系统”,是不能照搬的,人弱的时候是一叶障目,看不清楚道路,这涉及到一个文化方略的问题,很重要。

        《画廊》:艺术市场是大家不可回避的一个问题,在全球金融风暴的情况下,很多艺术机构和艺术家都面临危机,而据我所知,您2008年10月在纽约的展览作品全部售罄,2009年作品的价格还会上调,您可以分析一下吗?
        魏:我曾经手机的问候语是“简洁、有力、厚道”,我一定要真实。我说7000元一平尺就是7000元,现在金融风暴了,市场掉下来了,但我认为我研制的产品比两万的还值,因为有一些国外大型展览的衔接问题,我将时间定在2009年的3月份,我调到9000元一平尺,我可以卖丈二或者丈八的,可能一张70万或90万,而且都有成交纪录的,今年瑞士一个基金会花几个亿来收藏20位中国艺术家的作品,就有我的巨幅。
        我们用商业来形容可能更形象,名表如果卖100万一块的比卖5万一块的还差,仅仅是靠“牌子”,有一个虚名,那品牌老板自己也是不舒服的,按照正常的情况应该是100万一块的表从材质、工艺、气度来看确实好才对。
        艺术家要懂得自己良性的成长速度,人家很风光,你怎么能窝在这里,处于一种半疯癫的状态呢?往往这也许是好事,这就要求你彻底地好,从各方面打败对方。
        现在画家每天见面就问卖的怎么样,艺术在欧洲发展很长时间了,他们对文化是对内在质量的推崇,你一见面就谈钱,他们会耻笑你,再说了,一张画一千万你一共能卖多少钱?撑死两个亿,山西的煤老板随便提溜一个出来,几百个亿的也很多,跟跨国公司比就更算不了什么。就是说,社会分工不同,做生意的就好好做生意,盖茨在挣钱,巴菲特在挣钱,他们有他们的商业之道,形成了他们的学派,我到摩纳哥看有钱人的世界比我看MOMA还受教育,我在日记里写“物质到了极点也是艺术”。
        艺术家不好好研究绘画,去谈和富商相比只算零头的钱,连最后一点纯正都没有了,所以我说以后见面不要谈市场,但是现在是一个风气,因为中国还处在从穷到富的一个过程,目前还在填充,直到填充完了就不谈了。
        如果我们现在有三个人都是画家,其中一个人最穷,但是画是最好的,你最有钱,但你画的特差,你一定是汗颜的,因为你也懂,即使你挣了钱,在面对好艺术的时候也是没有用的。如果教授谈钱就滑稽了,我要是大学教授,是著名的哲学家或者历史学家,我就骑破自行车去上班,而不是开着奔驰去上班,这是风度。 

        《画廊》:目前,合作的画廊有哪些?您认为画廊对于您个人的发展起了多大的作用?
        魏:纽约有鬲豪士当代,香港有艺倡画廊,国内还有一些私人的代理,我在国外有一个收藏圈,是一些大机构和银行家。
        重要的、有学术眼光的画廊,他们拥有一流的藏家客户,能将你的作品推向全球,有资金的注入你可以有更大的动作,你的艺术影响力也将扩散,反过来,这就要求艺术家做出真正好的产品来让人分享。比如大英博物馆辟专馆陈列他们收藏的我们的现代书法作品,在法国电视三台也专门播放了我在潘蒂斯古堡的行为书法表演。

        《画廊》:目前为止,在艺术创作的过程当中,对您而言最有影响力的是什么?
        魏:父亲,多才多艺,手巧,要强,这是遗传的问题;学数学的经历,培养了我的抽象能力;我的老师王学仲是一个伟大的书法家,带领我走了一条正确的路;傅山是更高境界的,他的书法连通宇宙和人类,对我影响很深,直到现在;日本的经验也是有影响的,他们做的早,我们在武斗文革的时候,他们已经把现代书法搞到全球去了;西方现代派的元素也是很重要的一块。
        《画廊》:您在创作过程中受到过挫折吗?
        魏:一直在受挫折,在甜蜜的时候也要找挫折受,艺术家成长的大任务、大课题太多了,所谓挫折就是阻涩和未知,要主动接受这些挫折。穷的时候想要钱,赚钱了要考虑是不是充满了铜臭气,一时的失误或者偏离,跑到了容易出问题的境地,才知道怎么回来,这都是正常的。

        《画廊》:那就是当初选择这样一种发展路线是具有预见性的?
        魏:是的,可以说如果没有人冲锋陷阵就没有中国现代书法史的延续,一个人的力量可能是一段历史,如果你不持续就荡然无存了,这是相互的。因为有了历史的机遇,你去战斗了,正因为你战斗了才会延续。如果不试验,不挺身而出,历史就盖棺定论这条路是不可实现的,就到那儿为止了。 

        《画廊》:一直支持您艺术创作,不断创新的动力是什么?
        魏: 艺术家一要掌握独自的视觉表达方法;二要塑造、浇灌自己的灵魂,你的灵魂是个什么样的症状,高的、低的、伟大的、卑微的、甜的、苦的要建立起来,因为艺术最后是内魂的折光。

        《画廊》:您反复强调的“中国精神”要怎么理解?

        魏:西方造势,东方烘韵;西方是“油”,东方是“水”;西方是征服,东方是“天人合一”;西方是方,东方是“圆”;西方是生猛,东方是宽博;西方是地球之“N”极,东方是地球之“S”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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