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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核实中..2009-12-02 11:48:58 来源:网络
黄永玉 :大宅门的故事
他是一位艺术大师
从小小的猴票到巨幅国画,他的作品蜚声海内外
年届耄耋之年的他又迷上了建筑
从北京到香港再到佛罗伦萨和他的故乡凤凰
一座座大宅院被他赋予了新奇的艺术生命
《面对面》和您一起走进黄永玉的"大宅门"
听他讲述大宅门背后的故事
■人物简介:
黄永玉:今年80岁。湖南省凤凰县人。自学美术、文学,号称一代"鬼才"。曾任中央美术学院教授和中国美术家协会副主席。他博学多识,在国画、木刻、雕塑、文学等领域建树颇丰。
今年5月,在风景如画的湘西古城凤凰县,一处名为"玉氏山房"的大宅院落成了。在这里可以居高临下,一览沱江两岸优美的风光,可谓占尽天时、地利,在当地备受瞩目。"玉氏山房"的主人是国画大师黄永玉,早在十多年前,他就已经在故乡凤凰建造了一座名为"夺翠楼"的住宅。除此之外,他还曾经先后在香港、佛罗伦萨和北京购买、建造了好几处各具特色的古建筑宅院。在现代化的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的今天,这位80岁的老人为什么会迷上古建筑呢?带着这样的疑问,我们来到了黄老先生在北京的住所,对他进行了专访。
记者:我们今天的话题就聊房子。
黄:谈什么?
记者:就只谈房子。
黄:谈房子好。
记者:什么时候冒出要建房子的想法?
黄:这个很难讲,为什么呢?因为我以前,这几十年就住学校的房子,我也没有想过,也没有可能要盖房子。那时一个稿费才8块钱、12块钱的时候,最贵的12块钱的时候,刻一张木刻要半个月,你怎么能够想到有房子的问题呢。
记者:那在你的印象中间,你头脑中间,第一个关于房子的概念是从什么时候来的?
黄:小时候嘛,小学大概四年级,有些同学没有事的时候就到什么诸葛亮那个庙啊,到沙湾啊去玩、去看,有时候上山,有时候在那里。有时候看到对面,我就说,哎呀,那个地方其实盖个房子就挺好,我长大我要盖个房子,钱从哪儿来从来不考虑。
1924年,黄永玉出生于凤凰县城文星街一个世代教书的家庭。凤凰人杰地灵,从这里走出了许多社会名流。当代文坛巨匠沈从文先生便是黄永玉的表叔。生长在沱江边的黄永玉和其他孩子一样,童年时代有过很多离奇的梦想,其中之一就是要在沱江边造一所美丽的房子。
黄:那个时候看大人啊,我们小孩儿看大人,(觉得)大人很蠢,有钱不会买东西吃。要是我们是大人呢,像他有这么多的钱,我们就可以买东西吃。小孩子的那个世界就是这样。当时也想到,我们住在那里比我们住在文星街要好,为什么?不懂,就感觉那个东西好。所以那时候盖房子也好,盖什么也好,都是为了美感才设想的,不是因为实用。
记者:但是房子的第一需要就是实用嘛,就是拿来住的。
黄:对。这对我来讲,我的实用是什么?是睡觉啊。不知道成人以后对房子的那种理解,那种趣味,不理解,就是小孩子的看法。
14岁那年,黄永玉离开家乡,到外地求学。这之后,他四处拜师,刻苦钻研绘画、木刻和雕塑艺术。1953年,他听从表叔沈从文的建议,从香港回到北京,在中央美术学院任教。文革中,黄永玉被下放劳动,居住在一间见不到阳光的小屋里。
记者:那样的房子怎么住呢?
黄:我住的房子小到你很难设想这么小,大概就是这么小,从这里到这里,到这里。那个睡觉的房子也是这么小。文革时把我赶到这么小的地方。也住了好多,十几年。
为了能够看到室外的阳光,黄永玉画了一张以春天为主题的油画,让小小的房间变得生机盎然。这段经历也让黄永玉在以后的创作中,特别偏爱画象征着圣洁和希望的荷花。文革结束后,黄永玉的创作进入了高峰期,从生肖邮票"庚申年?猴票",到面积上百平方米的国画,黄永玉的作品融会中西、不拘成法,凝重而又洒脱,深受人们的喜爱。上个世纪80年代末,黄永玉经常回到故乡凤凰采风,古朴、优美的凤凰给他的创作增添了不少灵感,而童年时期在沱江边造一所美丽房子的梦想,则再次回到了他的心中。
记者:很多人觉得很奇怪,跑凤凰去盖什么房子?
黄:那个时候家乡人开始发财了,就是"四人帮"垮台以后,改革开放之后开始发财,要盖房子。每次回去眼看着很多白瓷砖的"洋房"一栋一栋起来,我就想坏了,真是坏了,这怎么办?那个时候政府的领导本身对城市规划的视角并不巩固,我很早很早就谈到一定要保存沿河一带的房子那个格局,政府领导也同意,但是他不是决心很大,一只眼开,一只眼闭。再加上什么局,管建设的那个什么局,那些领导也是这样的,不是很认真重视这个事情。眼看着白砖房子、瓷砖房子一栋栋盖起来。
为了保护古城凤凰的风貌,黄永玉曾经在当地的电视台上,连续7天讲解了保护古建筑风格的意义。最后他在县城的沙湾一带,买下一块宽3米、长27米的坡地,建造了如今在当地很有名气的"夺翠楼"。
者:当时有什么样的想象呢,那个地方应盖个什么房子?
黄:当时嘛,反正就像旁边的吊角楼差不多的,也不知道它要花多少钱,什么都不知道。
记者:"夺翠楼"的地花钱了吗?
黄:花了四千块钱,十五、六年前买的。那个时候四千块钱还是个钱呢,我留了五万块钱给家里,让他给我搞。
记者:我们也觉得很奇怪,凤凰那么多地方您不挑,您把自己建的第一个房子就选在那个地方。
黄:这个最精彩,这个是很精彩的。
记者:说说您的想法,说说来历吗?
黄:这个说不出什么道理。就是感觉那个地方,我小时候也很欣赏那一带的风景,现在有条件了。我说我要这块地方,大家就笑。
记者:为什么呢?
黄:说这个破地方,曾经养猪,做猪栏,猪呢掉到河里去了,因为它是个斜坡嘛,猪就掉到水里去了,当然就没有人再养什么。后来就做厕所,所以,一直到我要建这个房子之前是厕所。所以大家就笑,你要这个地方干什么。当我这个图样一画出来之后啊,一盖好了,好,大家称赞啦。
记者:那"夺翠楼"对您来说是一件成功的作品呢,还是一件失败的作品?
黄:那还是一件成功的作品。现在看起来,恐怕在沙湾那一带,有了这个房子同没有这个房子差的可远了。等等你可以看一看,我画了家乡的一个几十米长的两岸的风景,从这边画到那边,从那边画到这边,一直画到沈从文陵园,五、六里地吧。
所以我那个房子盖起来呢,让人家口服心服,这样做实在是好。不光是样子,我里头的那个材料全是本地的,就钢筋、水泥不是了。石头板的地面啊,火炉塘啊、桌子、椅子啊、木头啊什么,让人家感觉你看看我们盖自己传统的房子,日子也过得挺好的,这种情况不能说有绝对影响,起码影响一些人,都愿意来看一看。
一处不起眼的地方,最终被黄永玉雕琢成了一座具有艺术气息的建筑作品,使得建成后的"夺翠楼"在当地产生了潜移默化的影响。政府部门重新对沱江两岸的建筑进行了规划,古城凤凰渐渐恢复了她往日的风貌。
这里是位于北京东郊的"万荷堂",是黄永玉继"夺翠楼"之后兴建的又一座具有古建筑风格的宅院。在一幢幢现代化大厦拔地而起的今天,这座同"夺翠楼"一样古朴的院落,好像"世外桃源"一般,掩映在万树从中。在这里既可以静心创作,也让爱养狗的黄永玉找到了一个合适的去处。
记者:您自己设计?
黄:都是我自己设计的。我说是宋式的、宋朝的,不要这样,不要那样的。
记者:为什么选宋式的呢?
黄:朴素,它比较朴素,没有那个花哨,不搞很多花哨。里头的结构也不搞花哨,用原木,用什么来做。
"万荷堂"占地8亩,坐北朝南,分成两个跨院。西侧的院子是黄永玉平常起居和进行创作的地方。东侧院子的中心是一个面积将近两亩的荷塘,四周回廊环绕,点缀着一些楼阁,可以供客人们居住。"万荷堂"和"夺翠楼"一样,没有过多的粉饰和雕琢,却又在细节之处显示了黄永玉在建筑设计方面的独具匠心。
记者:特别在什么地方呢?
黄:特别在有创造性啊,这个房子有意思啊。别人的房子就是直不笼统,一个房子,一个房子。有时候,木匠师傅来说这个翘角还要再翘一点,我说对,翘角再翘一点好。
记者:你们意见发生分歧的话,到底最后听谁的?
黄:意见分歧最大的是那个大堂的木头,老师傅的意思要弄成很光溜的,每一根都是圆的,梁啊、柱子啊都要圆的。我说什么样就是什么样,他说这个不能做,我说你能,你怎么不能做,你一定能。所以那个柱子上去还行,到了梁横过来他就走了,不干了。(他说)一头大,一头小,也不修,我盖起来像什么样。我说像什么样我都担了,你只要盖出来就好。
记者:但您并没有建过房啊?
黄:没有,没有,但我估计他一定能做的,他很勉强地做出来了。
记者:那您是在盖房子,您要是画画可以,但是盖房子您怎么能随心所欲呢?
黄:盖房子嘛,有限的随心所欲还是可以的,因为我估计他有能力。到了落成请吃酒那天,他来了,他抓住我的手,你真行,我都认为是不行的,这么一盖还这么漂亮。
记者:说明什么呢?说明黄永玉老先生喜欢别出心裁,喜欢与众不同?
黄:不,也不是与众不同,不是为了别人,是自己的一个创作的一个乐趣,就等于画画一样。将来我不在的时候,人家会谈到这个东西也会觉得很有意思。所以有的时候因势利导嘛,打破一点点陈规还是可以的,这也是一种美的创造。
这几根没有经过加工,保持了原木形状的横梁如今成了"万荷堂"的特色之一。横梁的两端粗细不同,但经过科学计算并没有影响到房屋的质量和整体美观。这种减少斧凿、保持天然的作法,成了"黄氏建筑"的一大特色。"万荷堂"和"夺翠楼"让人们对"黄氏建筑"强调建筑与环境协调统一的作法,留下了深刻印象。除此之外,黄永玉还帮助家乡设计了桥梁等许多古式风格的建筑物,新近落成的"玉氏山房"则再次让人们领略到了这种建筑风格的鲜活特色。
去年年底,在凤凰县有关部门的邀请下,黄永玉决定再在家乡建一座古式宅院,这就是如今坐落在凤凰县喜鹊坡上的这座"玉氏山房"。同"夺翠楼"的小巧不同的是,"玉氏山房"强调的是一种恢弘的气势。仅主楼的两扇铜门就重达两吨,而大厅的面积则超过了四百平方米。
记者:你怎么构思呢,要建这个房子的话?
黄:起码要盖一个同北京的(万荷堂)不一样的。尤其这个小山上挺好的。那么就找广东的几个年轻朋友来谈,我把我的意思讲了。
记者:您跟他们讲了什么意思呢?
黄:"凤凰式"的,一个"凤凰风格"的;要能摆进我的一棵大树在里头的;画画的,可以画画的,还有我的那个地方不要弄成一格一格的,里面的房间,老乡喜欢来,一起烤火,冬天夏天乘凉烤火都可以的。你搞的一个一个小格,这里看不到那里,你就白弄了。他说隔一点点也行吧,我说根本就不要隔,底下就是一个通的,他说这个以前我们好像没有过这样的,我说没有过这样的,我们做了就有了,你就做吧。
记者:为什么一定要建那么个大厅呢?
黄:画画啊,可以画画,那个大堂纵深关系好,这是一个吧。另外,那颗大树(可以放)在中间。
“阴沉木"是远古的树木在江河中经过上千年的浸泡和磨压,结构发生变化而形成的,被称为"木化石"。"玉氏山房"的设计在很大程度上考虑到了如何安置这根来自三峡,需要三个成年人才能合抱"阴沉木"。
记者:先有房,还是先有树?
黄:原则上是计划好了这个图纸了,树的位置也摆好了,树也运来了,盖房子。先有树,后盖房子。
记者:但是没有那棵阴沉木,您也会建这个房子。
黄:那是另外一个主题,另外一种表现了,有各种设想。说有(铜)门,有那棵大树,同没有门,没有那棵大树,那个房子的质量差多远?使房子有意思,你就要设想,房子嘛,就是一个门,一个窗,一个地,一个天,是吧?构思啊,就在这个上面。
记者:会不会耽误您的精力和时间,您的本业是画画啊?
黄:我想我这个人啊,好像这是一体的东西,做这个东西,画画或者写东西,我也不能一天到晚坐这儿写东西,也不能一天到晚画画。干干这些活儿也挺好,调剂一下。问题就是这样,我有时也会问自己,怎么又盖一个房子,我常常有这样的一个想法,像凤凰那个房子是吧。
"玉氏山房"建成后为凤凰再添一景。此前,黄永玉还曾经在香港和意大利的佛罗伦萨各购置了一处房地产,分别叫"山之半居"和"无数山楼"。这样,黄永玉在世界各地的房产已经有五处之多,这也给他的建房举动招致了一些批评。有人说,作为画家,一门心思地盖房子是不务正业。也有人评论说,黄永玉是试图在包装自己的房屋,以便日后牟取更大的利润。
记者:您建那么多房子,您不怕别人说吗,还有人没有房子住呢?
黄:我又不是偷来的,又不是抢来的,也不是骗来的。
记者:您的一位画家朋友跟我有一样的疑问,黄永玉怎么那么有钱?
黄:我说我又不是抢银行,我也不去卖白粉,也不是走私,全是画出来的。
记者:这么说您这些房子倒是跟您画画有关系了?
黄:完全,百分之百的关系,要不然我怎么来的钱做这些事情呢。
记者:有没有人提出过,花钱买你建的房子?
黄:买我的房子,那就想都不要想了。
记者:有没有人提出过?
黄:没有,没有。
记者:为什么想都不要想了?
黄:当然不要想,我怎么会卖呢?刚刚盖好,我卖给你干嘛。
记者:可以赚钱啊?
黄:我要钱干嘛,我也不是很奢侈的人,我吃饭也不是说非常讲究。
记者:但是也有人帮您算账,黄老四千块钱买了"夺翠楼"那块地,多少钱多少钱又买了佛罗伦萨的房子,又买了香港的房子,这些房产现在加起来,可是升值了?
黄:是吗,我又不是资本家,又不是地产商,就是为了有意思嘛,是吧?一盖好,我说谁来买,你说那算什么味道,你说。
记者:那也有人说,你建这些房子是给自己做一个包装啊。
黄:包装?有什么包装。我包装嘛,应该展览给别人看才有效果。你包装完了不给人家看,有什么效果呢。就几个熟朋友来才看了,一般的也看不到啊。
如同自己建造的房屋总有惊人之处一样,黄永玉的住宅往往会有一个好听而又贴切的名字,给这些大宅院起了画龙点睛的作用。在房屋内,黄永玉还经常会把一些提醒人们的便签,写得诙谐幽默,增添了一些活泼的氛围。
记者:每一所房子您都给它取了不同的名字,取名字您有什么讲究?
黄:取名字,最得意的名字,也不是"玉氏山房",也不是"万荷堂",是意大利的那个"无数山楼",是辛弃疾的一首词里边的一句。因为意大利离开祖国很远,隔了山、隔了水,无数的山,辛弃疾的词叫做"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可怜的意思,不是同情的意思,可怜是可爱的意思,更深刻的那个可爱,更美一样的。所以叫做"无数山楼"。
记者:"万荷堂"的名字呢?
黄:"万荷堂"是信手取的。……我画荷花画的很多,叫做"万荷"吧,是这样的意思。
记者:"夺翠楼"这个名字怎么来的?
黄:"夺翠"呢,就是凤凰话,凤凰一个粗俗的话,不是什么很诗意、很文化的话。比如说吃的东西吃得好,很"夺翠",这个东西很"夺翠"。今天你的衣服很"夺翠",就是这样的叫做"夺翠"。
记者:跟风景无关?
黄:跟风景无关的,也可以讲风景,很少讲到风景。所以我们凤凰人说"夺翠"啊,这个东西很"夺翠",谁都懂。那么如果把它写成字,做成牌子了,那就变成了另外一个意思,把这个绿的颜色都夺过来了。
尽管招致了一些批评,但黄永玉还是愿意将这些风格各异的建筑,视作是自己艺术创作的延伸。年届八旬的黄永玉最近做出了一项决定,把自己收藏在这些宅院里的部分文物和画作,无偿捐献给吉首大学,用来兴建一座博物馆。而这些大宅院背后的故事,也将随着时光的推移而变得更加精彩。
记者:照您的兴趣和速度,生命不息,建房不止啊?
黄:(笑)大概不会再有了。人家说六十岁不盖房了吗,古时候的人寿命短,六十岁盖房,你都死掉了,你还盖什么房呢。
记者:那还是回到原来的问题,您为什么要建房呢?
黄:我盖房子,我现在想来想去,是一种创作。没有钱就创作不了,身边有点钱,也有很多偶然性,然后一座一座地弄出来,这是自己没有想到的。
记者:您觉得您的艺术生命能够在您建的这些房子里得到延续吗?
黄:延续干嘛?我不去想这个。它本身是在延续,对我没有延续的使命、一种任务啊,我没有想到我以后要怎么怎么样。
记者:但是您建的这些房子会存在很多年啊,人们会指着这个房子说这是黄永玉盖的,这个房子好,有眼光,这个房子不好,这说明黄永玉没有眼光。
黄:对。将来的人如果层次高了,他就会说我这个房子不好,没有眼光。那么将来的人,还认为我这个的确还不错,那不就很好,对地方上来讲,那就是很好了,增加一个景点了。
记者:您就没有想过,以后这些房子到底怎么办吗?
黄:谁愿意帮我想得更好就好了,我就是自己想不出有什么办法。那么,讲的很多大道理了,装到上面,不实际。我为了将来的文化,为了什么,未来的什么什么,不实际,就是生活。
来源:央视国际 2003年11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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