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新建访谈录(二)叩开觉悟之门

主题：当今社会文化艺术的现象与状态，人性的本质、传统文化的内涵……

地点：南京江宁区二十一世纪现代城朱新建公寓。

人员：当代新文人画代表人物朱新建、八面来风堂堂主笑阳。


笑：一个成功的艺术家发展到最后，是否与他特有的人性相通。但相对于艺术欣赏与爱好者而言，是不是还有个理解与阅读艺术的层次问题。
　　朱：那肯定是这样理解，人世间本身有一些共同追求的东西，不管你是作家、还是艺术家，甚至到普通老百姓，有共同遵循的规则。但对艺术家的创造与艺术品消费者来说，有两个方面的层次：一是对生活、生命过程理解的深度问题；二是游戏本身的的程度问题。比如讲喝酒，他的酒瘾很大，他取得的快乐是通过酒精麻醉他的心灵。不会喝酒的人，什么好酒、坏酒，喝不出快乐。艺术这东西像喝酒一样，你要玩到一定程度，才会懂得这里边的游戏，比如说赏国画、听音乐、看京戏等等。
　　笑：实际上对整个社会而言，是人们进入的程度，是一种人性本质的阐发、人的学识与修养的综合体现。
　　朱：我们说艺术是修炼而成的，是生命的东西参与一个什么样的活动来提高自身的境界，他肯定是通过不停地认识与体悟。比如说学会怎么看画、学会怎么唱歌、学会怎么跳舞，在这种过程中净化心灵，提高自己的艺术境界，最终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



　　笑：艺术与人生是一个社会课题，这里面有个客观环境、营造氛围的问题。
　　朱：你说的一点不错。社会上各种各样的人，都可以通过各种各样的途径，来丰富自己的精神生活，好似佛家里面说的法门。但这种活动必须有意义、有利于身心健康，经过历史上各朝各代，大家都认同的。总不能说，我天天去吸大烟，去卖淫嫖娼等等，最终是达不到目的的。但各个历史时期、各个朝代，对活动的理解也不一样，在封建社会，学八股、考进士、取功名，觉得最高尚、最荣耀，去写诗、唱歌、画画，肯定是不务正业，是下三流人干的。现代社会价值观念不一样了，从这个观点来看，社会肯定是进步了。
　　笑：一个社会一个价值趋向，一个时期一个追求方向，现在人们都在忙忙碌碌，追名逐利，追求精神享受的人少了，以金钱论英雄的事不少。
　　朱：这也没什么不对。你总不能强拉着一个烧窝炉的来欣赏你的中国画，这些人的基本生活问题还没有解决，就谈不上什么精神享受。很多问题回过头来想想，总有个过程，社会形形色色，各有所需吧！


　　笑：从我接触的国画、油画、紫砂陶瓷艺术来说，感到中国画的学问最深，只要理解中国画的脉络打通了，任何艺术欣赏都可以触类旁通。
　　朱：我们常说的中国画这个词，概念比较含糊，传统文化是中国画里面很重要的部分。上世纪三十年代，社会上的一批国画、国书（四书五经）、国乐（也称民乐）、国学也就是儒家研究。中国画这个词的出现，是为了区别油画等西方的画种。一般概念来说，比如敦煌壁画、木版木刻、杨柳青年画等等，这些也是中国人画的画，都没有归到中国画一类。中国画的东西大体是指古文化传承下来这一块，我讲的是一般概念。比如有一个事情很奇怪，黄宾虹到现在是一位很了不起的大画家，当初他的作品在《人民画报》上刊发，不敢在上面写中国画，担心引起争论，而写上了彩墨画。中国画究竟是怎么样的，大体上是传统文化概念、理性、系统中出来的东西。我个人以为，承袭这种传统文化基本上是一批业余画家在画，比如说文人、退休的官员、公子王孙等等，他们有较高的社会地位，受过良好的传统文化教育，然而画画的基础恰恰不如宫廷画家，那么他们尽量画简画，技巧程序变简单，把文化修养变复杂，价值趋向更高雅，性情追求更自然。中国其他的东西比如陶瓷，只不过是另一种材料，作者不一样，不能说人家画在瓷器上的画差，而是各具特点。
　　笑：人活着最大的财富是朋友，可我现在有些烦恼，研究得深，理解的人少，社会观念的多元化，缺乏统一衡量的标准。
　　朱：简单地理解，因为老百姓能看懂的那种东西更直接、更朴实。开玩笑讲，一个人没喝过酒，你偏让他喝茅台，他肯定觉得不好喝，可你让他喝啤酒，他会感到舒服些，茅台与啤酒不是一比一的东西，也不能说喝茅台酒更有价值，这是一般人的口味不同。他是钢铁厂的工人、种棉花的农民，不成天搞艺术这个东西，凭什么要越来越深，他对你这个游戏规则不理解，并不代表他是错的。交流本身就是一种艺术，一个真正大彻大悟的人，讲的话、做的学问，不能让人家感动，那是你自己的问题。来个统一的标准，没有这个可能，硬拉人去欣赏艺术，也没这个必要。你去体会一个人，要从他身上来验证自己，生命是情感交流的涌动，是人性表现的一种状态。


　　笑：关于组织今年展览、研讨之事，我同北京《美术观察》的怀一商量了多次，题目开始定为“消除泡沫、正本清源”，后来还是认为“文心化成、亲近自我”好。
　　朱：不要以我个人的意见左右你们，“消除泡沫、正本清源”可能力度大一些，新闻效果好一些，但容易引起别人的反感，你有多大能耐，能正本清源。亲近自我，又同当代文化艺术的形式有些相离，大家都去亲近自我，群众路线怎么走？我要说，这些观点都是对的，就是说得更贴切一些，让更多的人能接受一些，是否“反璞归真”更好些，还要听听大家的意见。
　　笑：我们的想法是让高雅的文化艺术走进平常家庭、普通百姓，要不要去拉拢这支理解的队伍？
　　朱：我看没这个必要。比如说数学，它是一门科学，不是要让全世界的人都攻克这个数学项目，没必要也不可能。但现在个别人去研究出成果，来影响社会的实用科学，工人、农民为之而改变工作方式方法，获得效益。艺术家的创造，间接影响人们的审美情趣与观念，比如设计室的作品层次更高，建造出来的房子格调更高，艺术欣赏的价值就更大，消费者的审美层次提高了，从而推动社会向前发展。它就像是一个磁场，身边的影响力会更大些，然后逐步向外扩大。
　　笑：在艺术追求上，现在我发现很多“早熟早衰”、“江郎才尽”，早出名、挣钱多，我看不是个好现象。
　　朱：这很正常。比方说有的人是短跑健将，你硬要让他去参加马拉松是不行的，长跑更需要耐力和毅力。其实搞艺术也一样，开始跑在前面的人，不一定是最后成功的人，就看你能不能耐得住寂寞与清贫。


　　笑：从事艺术成为当前崇高职业，我想这本身是件好事，但现在很多父母望子成龙，不惜血本把子女送进艺术院校，你怎么看这种现象？艺术院校能担当这一重任吗？
　　朱：首先我要说艺术学院不是培养艺术家的地方，是在搞美术游戏、入门教育，那么不入门是不是做不了艺术家，那也未必，入了这个门，就一定能做成艺术家，当然更未必。就看你本身是什么料，你是当领导的料，就去当官从政，你是一块艺术家的料，就不要轻易浪费掉。
　　笑：艺术道德同生活道德是否一回事？现在很多人难以理解中国画的气韵问题，文气、逸气、书卷气到底是怎么回事？
　　朱：这个问题简单讲不太好讲，生活道德更多地要考虑人家，艺术道德则更多发自内心，是揭示感情世界的东西。比如说，你很想在半夜三更唱歌，这个时候更能发挥自己的情感，那你不得不考虑人家睡不睡觉。生活上过多照顾到自己，就会影响到别人，这里有个平衡的问题。而艺术道德完全是自己的事，是自己心情的流露，思想的独白。至于中国画的气韵，一句两句话讲不清楚，这里牵涉到方方面面的问题，只能靠大家自己去体悟。
　　笑：无论是艺术道德还是生活道德，创造与欣赏中国画文气、逸气、书卷气，归根结底是人们的学养、品位与气质，是人性的综合反映。



★朱新建，1953年生于南京，1980年毕业于南京艺术学院并留校任教。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南京书画院一级美术师。
★笑阳，1963年生，江苏宜兴人，毕业于长沙炮兵学院，2001年辞官返乡后专事文化艺术传播。中国散文诗学会会员、江苏省作家协会会员。现为民间美术观察员、八面来风堂堂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