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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核实中..2009-12-07 16:00:45 来源:网络
旧话重提 画里画外(上)
——笑阳堂主问业大丰新建
时间:2005年9月3日。
地点:南京朱新建寓所。
人物:新文人画代表人物、南京艺术学院教授朱新建,八面来风堂堂主笑阳。
笑:俗话说,“时势造英雄”,文风或画风都会成为一个时代的烙印。比如我们这个时期,文风和画风相一致吗?
朱:我想,以前古代社会的实际情况和文本、历史著作反映的情况肯定不完全相同。现在这个社会,从文本上看实际是什么情况?我以为,国外的传统,虽然从历史不比中国长,但是相对经过工业革命以后,他们的人文教育和启蒙基本上比较稳定,包括他们的宗教、价值观念。中国的问题出在从道光年算起,翻来覆去一直在动。比如道光年以前的科举、八股,儒家的价值观念是很严整的一个系统,根据这个文化形成了整个国家和社会。打不过西方国家,连连割地赔款,这个系统就受到严重的怀疑,很多精英分子开始很反对这个系统。被严重怀疑之后,这个文化没有多大的权威,再加上社会的动荡,比如抗日战争,解放战争,到1949年,总算战争过去了,又开始运动,可以算到1976年。之后其实还是在不停地动荡,两个凡是,资产阶级精神污染等等。总算到现在大约有20年左右的时间,基本上意识形态不怎么大动,稍微安定点。
但这代人心目中已经没有什么伟大或经典的东西,无所谓。文化革命以前或文化革命中间,无产阶级、同志、革命,这些词很经典,很神圣。等我们开始做艺术的时候,这些词都无所谓了。传统是无所谓的,你可以换另外一个词——创新,创新也是无所谓的。
现在这个社会的主要特点是多元,权威被质疑。比如说演艺圈的明星可以变成青少年心目中最大的英雄,他们文化程度不是最高,道德水准也不是最高,无不过长得漂亮一些或嗓子比人家好一些。就是说这个时代没有什么太沉重的东西,没有什么太伟大的东西,我认为是比较轻薄的一个时代。这个时代,价值可能会沉沦到比较眼前,比较物欲,就是1万块钱要比2000块钱好。这样的价值观对文化来说肯定是一个悲剧。相对于文化革命中大家过于贫穷,物质过于缺乏,先小康、先富起来可能是有好处的,但对整个文化来说我以为肯定是一种悲剧。大家都变得无所追求,无可无不可,没有一些长远的想法,使得现在的文艺作品相对来说浅进一些,薄一些。
笑:文风和社会的风气,怎样影响到中国画坛的?
朱:就是追求表面式样的人多,而追求内在精神的人少。传统绘画的内在精神被读懂的就很少,自己在自己作品里有所追求的好像就更少。追求那种哗众取宠的,让人家一下子眼睛好看,卖起来好卖,看上去好像比较卖力,画得复杂,五颜六色,式样很丰富,这种东西比较多。
打个比方说,同样是液体,有些液体是含酒精的,比如说国画是一种含酒的饮料,酒的度数有深浅,有酒瘾的人喝起来觉得很好喝。有些看画的人就像喝酒的人,其实他不会喝酒,不知道什么是酒,他就喝五颜六色的水,放点桔子香精啊,放点香蕉香精啊,贴个商标,很贵,比如这瓶红颜色的水卖800块钱一瓶,1000块钱一瓶,爱喝酒的人没法喝,里面根本没有酒精,他宁愿去买20块钱一斤的合作社卖的散装的,但他会喝酒,那种是真正高粱酿的或糯米酿的酒,喝起来过瘾。
大多数现在在玩这个游戏的人,大多数造酒和喝酒的人都不懂什么叫酒,你就看满世界就卖这种红的绿的水,稍微有点酒瘾的人根本没法喝这种东西,还卖得很贵,里面一点酒精不含,一点中国画这个游戏本来应该有的价值和趣味不含,有时候是勉强兑了一点在里面。所以我觉得只是一个玩长了的人内心有一个感受,比如你硬要问喝酒的人究竟什么是酒的味道,除非自己会喝,讲是讲不清楚的。你说有点辣,那放点辣椒水,不对;你说有点香,放点香精,也不对。你说辣椒水加上香精,说的都有了,也辣,也香,是不是酒?不是酒。你说有点酸,再加点醋,也不对;有点甜,再加点糖,也不对。其实都不是酒,实际是说不清楚的。
就像中国画,中国画里面的味道就是那点味道,别的东西替代不了,其实它是中国的审美价值长期积累起来的一个游戏。所以我觉得中国的文化现在到了一个比较奇怪的状态,本来是历史很长,积淀很厚的一个文化价值,但由于近200年的折腾,已经变成了没有什么是有价值的,也没有什么是没有价值的,没有什么是可以说的,没有什么是不可以说的,完全看你个人的感受。比如中国现在的中小学教育问题,我关心过初高中语文课本,简直莫名其妙到透顶,不知道他们在教什么。现在文科教育系统非常差,不知道究竟想灌输什么,感觉没有一个整体的设想,到底给孩子读点什么。我开玩笑说,人类就像一个幼虫变成长翅膀的成虫,需要很长的积累准备时间。从上幼儿园开始,幼儿园三年,小学六年,中学六年,大学算四年,将近20年的时间,我们把一个儿童培养成一个基本上的成年人,可以到社会上去工作生活了,我们要花20年的时间灌输各种知识文化,比如一个人算60岁退休,就是说去掉这20年,实际只为人类,只为社会工作40年,我们用了三分之一的时间作准备,而这个准备里非常重要的一点,我觉得比理工科重要的太多,就是基础的基础,就是文科。文科的教育一蹋糊涂,根本就没有设想,莫名其妙的儿歌往里塞。念几首唐诗宋词好不好?没有,很少很少。念几篇真正的中文好不好?没有。除非去上文科大学,稍好一点,也好不到哪儿去。反正我儿子到高中毕业的时候,我说看你们的教材进度,按理说你们连《史记》选读都安排过了,按理说先秦的应该能看懂,不说先秦,唐宋的随便选一篇,不加注脚,能念吗?根本不知道在说什么。中国人现在恨不得扫马路的都得考一遍英文,本身的中文到什么程度?能不能把中国话说得稍微清楚一点?中国的文科教育是非常成问题的,弄得现在的人一点情操一点趣味都没有。古人说三日不读书,这个人就“面目可憎,言语无味”。现在我们大家何止三年没读书,一辈子没读过什么书,面目怎么可能不可憎,言语怎么可能不无味。我觉得这是民族质量的一个重要指标,就是思想感情是不是比较丰富,情操是不是高尚一点,道德水准就不说了,普通人跟他相处是不是还有趣,这都很难做到。可能说的比较悲观。
笑:河北的韩羽说:“像朱新建这样的人物,早五年或晚五年都出不来,早五年还在文革中,晚五年会受到所谓主流文化主题创作的冲击”。你认为这个观点有道理吗?
朱:可能我比同时代人稍微自由一些,想做什么做什么,跟比我稍微晚生几年的人比,好像对传统更加重视一些,跟同时代的人比,又比较自说自话一些。至于我最后会变成什么样,我自己也不知道。开玩笑讲,拿到齐白石或黄宾虹五十岁左右画的画,会说那时候还不太会画,不太成熟。五十岁对一个行政干部来讲,可能年龄已经比较大了,但对于一个画国画的人,大多数可能都还没有开始。我觉得还有待日后争取吧,争取做得好一点。
我觉得文化革命对我个人的思想形成还是有好处的。我不是说文化革命好,从整个社会来说,肯定是破坏社会生产力,破坏社会文化,给广大民众带来太多灾难的运动。但是对我个人,或者对我们这一代某些人的个人成长来说是有太大的好处。设想一下假如没有文化革命,无不过小学念完了念初中,初中念完了念高中,在学校强大的功课作业的压力下,不可能有太多时间自己去整理自己喜欢的东西,就不可能形成一个比较完整的自己的思想趣味系统。
而文化革命对我们来说,开句玩笑话讲,像《阳光灿烂的日子》这一类的电影,我们现在可以从这些标本里面,查到那种我们当时称为“武流氓”,每天练石弹子,比胳膊谁粗,大马路上跟这个打一架,跟那个打一架。那时候年轻一点的孩子干嘛呢?就在马路边上坐着,这边一堆,那边一堆,这边走过去,那边说看什么看,不服气啊,人家说你想干吗,打架?然后就开始打。我们跟这批孩子可能稍微不同一点,开句玩笑话讲是“文流氓”。我们干的事就是整天打听哪儿有图书馆被封起来,哪个单位的图书室被封了,然后夜里趁人不注意把窗子橇开,偷点书出来,回家看,看完了给人家换。没有任何选择,偷到什么看什么,其实不知不觉读了很多书。后来我回想起来,差不多主要都是那时候读的,包括世界名著,包括中国的古典小说、诗词,西方的经典人文主义的小说,其实全是那时候读的。包括那时候我在煤矿干活的时候,大量读马列经典,基本上都翻过一遍。包括后来读尼采、叔本华、康德这些哲学书,也是那时候。只要是书,就拼命读。
大量地读,又没有人来跟你烦这个对那个不对,就自己判断。包括读画的印刷品,当然原作是不容易读到,然后自己画,跟比较大的孩子学点技法,然后自己琢磨,自己判断。我觉得我们的价值观念和思想方式靠大量的自己判断得来,这种方式可能会使大部分人一无所成,但是少数被硬淘汰出来的人可能自我意识特别强,因为他学习的时候就没有人来指导,硬是自己闯出来的,所以这批人可能个性比较强。所谓第五代导演,包括王朔、贾平凹这一类人,多多少少都是老三届前前后后的,比较自说自话的。
笑:那你认为对年轻人来说,有序地、规范地去看些书好,还是杂乱无章地自己去选择好呢?
朱:我觉得一个社会应该非常慎重、非常认真地规定出一批必须读的书,不应该像现在这么无所谓地瞎弄一点书,规定成每个小孩都必须完成,太没有道理。我在一篇文章里提到,中国的孩子以前念之乎者也,念四书五经,开蒙的三字经等,因为甲午海战打不过人家,鲁迅这拨精英就说我们应该念ABC,不应该念之乎者也。这些ABC怎么来的?就是蔡元培、陶行知这拨人在差不多九十年以前从西方带过来的一套教材,什么人马狗啊,头口手啊。现在我们把小学第一册语文课本拿来念,凭什么教他念这个?一直到高中的这些文章,有人研究过吗?没有。我们现在使用的基本教材系统,是从西方学来的,西方人早就不这么用了,中国人还在莫名其妙地使用。数学学到高中的程度,不搞理工科嫌多,搞理工科嫌少。不搞理工科你学这么多数学干什么,其实是挺浪费孩子的精力的,孩子这点精力有太多的东西需要学。
我觉得其实应该多元化。美国有的小学管理很严格,家长可以和孩子一块选择,你愿意上这样的学校你就上,也有的学校很自由,大致上完成学分就可以了,你觉得你是这样一种个性,就适合上这样的学校。这可能牵涉的问题就比较多了,包括高等教育的资源问题,现在所谓应试教育主要问题就是能上大学的人太少,必须去适应它的考分。以前我们学习的方式100个人里可能98个人是废品,有2个人硬挤出来可能比较强。按另外一种相对理想的划一的教材,100个人里可能出七八十个成品。这样算起来对于社会来说,只能采取后一种办法。因为那两个可能会变成天才的人,有也罢,无也罢,对社会没有什么大碍。假如你真的是个材料,挤压你一下怕什么。所以我觉得一个社会相对应该有一个统一的教育方式,但这个教育方式应该好好研究,好好规范一下。
笑:你开始的“美人图”,特别是“春宫”闻名画坛,你为什么想到在女人身上找突破?
朱:画女人肯定不光是我一个人在画,那时候性可能是一个非常忌讳的题目,不可以做,不可以说。是不是大家都不想?我想肯定很多人在想。以我自己为例吧,文化革命开始的时候我12岁,朦朦胧胧已经觉得跟女孩子在一块比跟男孩子在一块味道不一样,肯定觉得有意思。到了十六七岁,肯定对这个问题就更感兴趣。但是你想读到这方面的书,想看到这方面的画,很少,连读到跟这方面有关的文字,都是不太可能。我们那时候换书有一种说法,比如你这个书里面有相对多的有关性的描写的时候,这个书的价值就大一点。开玩笑讲,《安娜·卡列尼娜》可能要比《战争与和平》当时来说好像价值大一些,因为写一个女人多一点。《静静的顿河》就可以换《战争与和平》,但你拿《战争与和平》换《静静的顿河》,这难说了。开玩笑说假如是《金瓶梅》,那就很厉害了,在我印象中,最高的市价是可以换一辆新的凤凰牌自行车,全部原因就是因为它好像描写性多一些。其实是一个误会,你真把这本书拿来查,查不到什么性描写。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本书,170多万字的长篇小说只删掉1万6千多字,就变成洁本,证明这个书直接性方面的描写是非常少,但是名声非常大。由于兴趣的强烈,可能画得就特别投入。
但是我都是自己在家里画,从来没有想过要拿出去给大家看。我画肯定只是为了自己快乐,不想给别人看到。最早拿出来是1985年,当时李世南为了找湖北武汉的一个中国画创新作品展的作品,跑到我这儿来,我就给他看了一些小的山水、花鸟,他说这些画得也不错,但是听说你画好多女人,能不能给我看看。李世南选了5张,其中有2张比较一般,女孩子穿衣服,但画得比较性感,还有3张比较过分的,基本上没穿衣服或衣冠不整。展出以后我的画引起很大的争议。当时周思聪指着我那几张小画,好像这样说:这几张画是我这么多年来看到的最好的中国画。叶浅予就很不高兴,说你看看他都在画什么,还说你看到的最好的。周思聪就赶紧说,哦,我没注意他画的什么。她怎么可能没注意呢。然后叶浅予就大跳起来,到处去说。因为展览的名字叫中国画创新作品展,他说这哪里是创新啊,这是复辟,是封建糟粕,我们继承传统要取其精华,去其糟粕,这恰恰就是继承的糟粕。当时刘骁纯是中国美术报的主编,就化名发表了一篇文章《朱新建的挑战性》,说叶浅予老先生认为他这种画是糟粕,而我们认为凡是创新的东西都是具有挑战性的,朱新建的这种中国画是具有挑战性的。
其实我当时不是为了这个意义,但是真正发表吵起来以后,最起码有了这个意义,就是中国画文雅的笔墨情趣是我很喜欢的。我当时由于特殊的社会情况,文化革命太压抑这个东西了,我特别希望能不能用中国画的办法把中国式的性感表达出来,我觉得很有意思。一个东西被压抑得太厉害,实际上它的反面就很凶。
中国画的传承太厉害了,所以我开玩笑说,叶浅予他们这拨人在画漫画、画铅笔速写的时候非常自由,画得非常精彩,但只要一落在宣纸上,马上小心翼翼,我不是说不对,是说他们认真,对这个画种的由衷的崇敬,能感受出来。我说这些话的意思就是说,他们这些人都没有突破宣纸,而恰恰是叶浅予多少年之后,发现一个才三十来岁的人画中国画竟然敢这么肆无忌惮,不知道天高地厚地就弄起来了,肯定受不了。我个人是在叶浅予身上下过很多功夫的,叶浅予速写画得非常好,对女人的造型很有研究,叶浅予肯定是我基本造型因素里很重要的一部分。其实周思聪很喜欢我的画。
笑:我们最近在分析五四新文化运动以来中国当代画家的成败得失,接受过西方文化教育的或到国外(说近一点香港、澳门、台湾)“镀金”的画家,大部分是中不中,西不西。你到法国生活六年,有何感受?
朱:其实不用到法国去,现在我们拿你这个人从头到尾的看,你身上还剩下多少中国的东西?非常少。从里到外、从上到下,我们不说哪一样不是中国的东西,找一样纯中国的东西出来,基本没有。所以我们生活在这样一个时代,要想拒绝接受洋的东西,太难。不用到外国去,我们就随时随地在受西方文化的教育,从最早的教育开始。现在中国人到西方去以后,反倒强调提醒着你,原来我以前生活的地方叫中国,随时都意识到自己是一个中国人,你就发现原来我们的西装做得不如他们地道,我们的自来水笔不如他们的自来水笔好使,因为我们是跟他们学的,但他们卖的毛笔却是从中国进口的,宣纸是从中国进口的。
就我知道,现在还有文本可以查的,基本上相对系统地保留下来的全人类的大的文化圈,亚洲是印度和中国,西亚有埃及,欧洲有波斯、希腊、罗马,实际就这几个大的文化互相在竞争。一些已经消失的,太支离破碎的,比如玛雅,已经查不清楚。所有的文化到最后都被工业革命,就是蒸汽机以后的希腊文化统一了。可以和蒸汽机以后的希腊文化稍微较把劲的,只剩一个还在苟延残喘的中国文化,因为她延续的时间相对长,最起码一直延续到道光年,鸦片战争以前。世界上实际上剩下的,一个是蒸汽机以后的希腊文化,很完整,还有大半的中国文化,其他就没有什么可以选择了。其实后来我们也发现工业革命以后的希腊文化有很多很多缺点,但是我们想找找人类曾经还做过什么样的选择,找不到了,比如讲。
所以我觉得怎样才能够坚持自己?不是说一定要坚持式样,这些都无所谓。严格从人性深度的角度讲,每个民族、每个文化的大师,真正很有感受很有成就的文化大师,都是很接近的,他们内心只要真诚到一定程度,他们的东西往往都很纯粹。比如说你去查查苏格拉底说的话和孔子、老子说的话,很多很相像的,重叠。真正好的西画和真正好的中国画,有很多重叠的东西。所以不要去追究表面的样式,有很多弄的比较尴尬的事情,就是表面地学那个架势、那个腔调。所以不用坚持什么,就是理解得深一些。
笑:现代社会的诱惑太多了,画家们都在谈论“修持”、“养性”,可大都停留在嘴上。从你的切身体会,一个画家如何追求“平淡”?
朱:我个人以为,真正能够深刻一些,就是做人做得深刻一些,画画画得深刻一些,写文章写得深刻一些的人,是非常非常少的。每一个时代都会很少。所以你要说大家嘴上都在讲,这没有错。一个唱歌的人嘴里肯定说的都是帕瓦罗蒂这类的事。画画的人大多数在说平淡,超脱。我个人觉得,他内心可能没有太多的感受,但他知道这好像比较高妙,他一定要说出来,就会比较高妙。实际上叫他去做他觉得吃了亏了。其实是眼光长远一些和短浅一些的差别。
还有快乐的问题,就是价值观这个问题。有很多画画的人,我觉得是把画画当成职业在做,当成挣饭吃的一个手段,很难找到一个人是真的喜欢画画,只要画画他就快乐,他画画不卖钱,画画本身也是快乐的。尤其作为一个职业画家以后很难做到。只要他自己找到这种程度,只要他画,他就快乐了,那么我觉得他就会真的平淡一些,寻常一些。开句玩笑话讲,就像坐台小姐,有的坐台小姐是生活所迫,特别不情愿,她虽然在笑,是假笑,挣点钱吃饭呗。有的坐台小姐不一样,我估计也有,偏偏就喜欢灯红酒绿,没事就喜欢坐在那儿热闹,正好干这个活又能挣点钱,她就天天挺乐的。我觉得画画也是这样。你要算你每天晚上不睡觉挣这点钱值不值,这是不值得。哪怕不卖钱了,我白天得去扫马路,扫完马路回来晚上我还是得画,画了我会快乐。那就不一样。现在又能快乐,又能卖点钱,我干嘛不画。
笑:你在家画画,关心哪位官员因养小秘被抓,美国佛罗里达的“伊万”飓风、抗日战争胜利六十周年这些事情吗?一个真正的职业画家,需不需要关心诸如此类的国际国内大事?
朱:我不知道别人,需不需要我也不懂。我个人还是关心的,但跟我没有太多切身的利害联系,我只能从文化角度关注一下。开玩笑说,比如哪个官员因为养小秘被抓了,从历史上看,其实每个朝代这种官员都是有的。所谓盛世可能相对少一些,所谓比较乱的世道,这种官员就多一些。从文化角度看,你就可以想想,比如说这样的事老出,你认为是制度有问题吗,操作有问题吗,还是什么有问题?包括美国的这些事情,自然灾害哪一个地区哪一个国家都会有,自然灾害发生之后,国家的抢救制度、救济制度等等,就说明这个国家的制度是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美好,那么完善,如果也有不完善的地方,那他们不完善的地方说明了什么。
笑:从我的了解来看,男人喜欢你的画要比女人相对多一些,你创作的时候,创作群体有没有目标性?
朱:没有。我肯定是按照我自己喜欢的去画。性这个问题,肯定我是从男性角度出发的比较多。有一年慕尼黑电影学院办一个慕尼黑电影节,他们那一届的电影节海报是用我画的一个裸体女人做的画面。海报在慕尼黑到处贴了之后,当地的慕尼黑妇女解放组织就上街示威游行,抗议电影学院用我的那张画做电影节的海报,说是对妇女的侮辱,对女性的一种歧视。我肯定是站在一个男性的角度去这么说话,那么我就认为妇解组织做这件事情本身对自己就有点相对歧视。比如说,在文艺作品里面,有很多东西是被夸张的,比如写曹操怎么奸怎么坏,是不是男人就要抗议,不能把男人写这么坏。比如说西游记里面的猪八戒,又丑又贪又好色又蠢,是不是男人就要抗议,怎么把我们男人写成这样。因为男人足够强大,所以无所谓。所以我个人觉得这个问题是不存在的。
我知道女人里面肯定有居里夫人,有花木兰这种女英雄,但在我的作品题材里面,我就准备画潘金莲这种人,潘金莲肯定也是女性里面的一种。这样的画肯定男人喜欢的比较多。
笑:当今社会音乐、影视、小品相对比较热,我看了最近的电视节目,傅彪、高秀敏早逝后,人们自发排着长队为他们送行。最具中国主流文化精髓的中国画能有这种魅力吗?
朱:不是同一种游戏。比如说,文化革命的时候,大家没事干,工人农民老头老太都去写诗。没有必要,诗不是这样的。现在的诗回到它应该有的位置上,就是有那么三两个年轻人没事干,整天在家里疯疯癫癫要写诗,大家都很理解。画现在其实已经过热,我觉得画本来也不是这么多人一块玩的游戏,跟写诗差不多,有几个特别喜欢的人,自己玩呗。以后肯定不会这么热,我以为。
笑:你曾说正在着手写一部自传体小说,现在已经到了什么程度?你是不是感觉是画画之外抒发个人情感的一个补充?
朱:人终归有点自恋。是不是想写一点,不知道。现在还没有正式开始。人是有毛病的,估计这也是我的一个毛病。这个毛病以后是不是能改掉,不知道。假若一定不能改,哪天就发作写一下。说不定以后脑子清醒了,觉得自己还是不要有这个毛病的好,就不写了。
反正我想写东西这是肯定的。有时候想写一些比较幻想的,有时候想写比较写实的。有人把写小说作这样的定位,就是他想作多个角色扮演,作多个角色变换。比如说我是个男人,我写小说可以用女人第一人称,体会一个女人在干什么。比方说你是一个很强的人,你可以写一个很弱的人怎么奋斗,怎么拼命。你是一个很弱的人,写武侠小说,天下第一条好汉,高兴得要命。多种角色扮演,我觉得这话说得有点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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