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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话谷文达:什么问题都可以,我愿意回答(作者:房圣易)
作者:核实中..2009-12-21 15:51:24 来源:网络
中国元素?还是卖弄风情?
房圣易:您的作品,其实使用了很多中国文化的语言,有深深的中国文化的烙印。经常有人会因此批评说您是在卖弄民族风情,您怎么看待自己使用中国语言的问题?
谷文达:我想从几个方面对这个问题进行分析:首先,为什么我的作品有这么多中国元素呢?因为当代艺术对中国是一个舶来品,当代艺术家很少有从中国画系或与是中国文化相关专业毕业的,而我是一个例外。我是从中国画系毕业的,而且一开始就卷入到了当代文化、前卫文化的研究里。所以我本来的传统文化根底就很深,因为我从那个专业出来的。
其次,就是当今的中国民众对自己的文化自信心不足。比如一个艺术家用中国的元素,他不是真正的想用,只是想达到某种实际的功利目的,而且评论家也是病态的。其实你想在作品里不用中国元素,实际上也是不自然的。因为你生活在中国,你每天都接触中国文化。我现在做一个作品,根本就没有中国因素在里面,也不自然。
这要看艺术家从开始到后面,他的艺术创作长河里面,中国元素是怎样继承的,那么一个人用中国元素出于什么目的,就能看出来了。
再次,中国元素是在运动,在发展的。因为中国经济在发展,中国元素也在扩大。一旦你的经济体、社会体制、政治势力成为世界的领导者,你的元素也会影响到其他人,那么中国元素就不是中国元素,而是世界元素了,就是其他民族的文化会用你民族文化元素的原因。
房圣易:您的作品经常使用文字,而且对不能识别的文字更是情有独钟,您能告诉我们您为什么这么青睐文字素材?
谷文达:我的作品中使用文字,有几个重要原因:
首先,我最早是学中国传统山水画的,山水画里面的题跋、皴法、结构、线条等都跟中国书法有密切的关系。同时我还在学篆字。记得当时学那些篆字的时候,我都不认识。我当时对一些无法认知的字的感觉是超越性的,因为它没有给你一个限定。像你能念的字,它会给你一个限定,这是椅子、桌子、还是电脑。所以,我感觉它也给你产生一个想象力。认可它是字,但你不能念,它没有给你一个定义。
其次,70年代底80年代初,在邓小平改革开放的环境下,当代艺术开始萌芽了。我第一次接触西方文化是维特根斯坦的哲学。他谈的是关于语言的问题,
再次,我一直认为“文革”的“大字报书法”是最具有独创性的。你和那些文人、士大夫的书法比较,“文革大字报”的这些作者,不是艺术家,也不是文人,他们只是工农兵。这些人没有受过更高的教育,有很多的错别字。他们在运动、在参加,他们至少在很激情的相信一个东西,他们创作了大字报,我认为这是中国的“波普书法”,这几点对我创作文字是有影响的。
从83年开始到了出国这段时间,实际上我已经对文字不相信了。因为我感觉文字不能表述物质世界,后来我就开始研究其他物质材料做作品,一直到人体材料,最近又拣起了文字,是这样一个转化过程。
纯粹的艺术创作,重要吗?
房圣易:当下华裔的著名艺术家的艺术创作,可能对艺术史很重要,但是对于社会公众来说几乎是默默无闻的。在艺术圈内可能具有国际影响力,但是对于整个公众,依然是影响很小的。在这样的情况下,纯粹的艺术创作,还重要吗?它对于现在的社会还有什么价值?您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谷文达:我一直认为,各种行业都需要特殊才能。我感觉视觉艺术是一个很小的范围,从美术史的角度来说,达芬奇、从米开朗基罗那个时代没有电影,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动画,或者是游戏机这种东西。所以你一谈到艺术,大家还是会常常说:“哎哟,艺术需要天才,需要一个特殊的才能才能创作。”
当今这么多的媒介、媒材发掘出来,社会的发展,人的发展,那么艺术变成了一个很小的范畴,它存在的可能性,也基本是不超越它的专业范畴的。我想这个事情应该是一个正常的现象。
房圣易:当代艺术的创作是不是对这个社会可以产生更大的影响力?这些常人看来有时不易理解的艺术如何与公众发生跟更多的联系?
谷文达:我想美术的优越性应在于它有市场,有一个收藏机制,有一个体系收藏。对我而言,我更关注艺术家怎么样才能使自己得到更多的关注。下面是我多年来的一些经验总结:
首先,艺术作品里面必须涉及的是社会、政治、文化的主题,而不仅仅是一个为艺术而艺术,这一点很重要。
其次,它必须有观众的参与,有社会的教育功能。通过美术馆、画廊等展示场所,使观众参与到作品中。不是说观众就是在你作品前欣赏一下,你作品必须和观众一起,共同创作,相互关联。
再次,我认为当代作品必须走向波普、大众文化。除了参与、作品的主题和政治、社会、文化发生关系,当代艺术也应该成为“当代的波普艺术”。就像现在的“山寨文化”会有一个很大的市场一样,当代艺术也会有广大的观众市场。
除此之外,我很难想象当代艺术、传统的文人艺术,还会有跨越他自己专业能力的范畴,这是我自己的一个想法。
艺术一定是属于有权、有钱阶层的!
房圣易:大部分艺术创作本身是不产生经济效益的,必须要有人购买收藏才能够产生经济效益。在这样一个资本的时代,您是怎么看待艺术与赞助人之间的关系?
谷文达:我想还是从历史文化的角度来解释。我不谈其它的文化,就谈“视觉艺术”,绘画、雕塑等艺术和政治寡头、经济都有密切的关系,艺术离不开赞助人。
最早的时候,艺术是靠教会、宗教的。比如米开朗基罗,他画西斯廷教堂壁画,要是靠宗教来维持他的生计的,他创作的艺术品是属于宗教的。从宗教渐渐的演化,艺术开始依靠皇室、贵族。比如莫扎特、贝多芬,他们需要取悦于皇宫贵族,皇室成了这个阶段的艺术赞助人。然后就是法国的“启蒙运动”,把艺术规划为群众、老百姓、公众的,但这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就过去了。最后,就是现在的情况,不仅是中国,整个世界也是这样的一种状况。现在艺术是属于有钱阶层的,是属于藏家的。
从另一个角度讲,艺术的市场一定是属企业集团的,属于政治的。这些赞助机构或个人,一定是企业或国家的,当然企业也包括私人,一定是这样的情况。那么艺术一定是属于有权、有钱阶层的。和过去完全从属于宗教、从属于皇族是一样的。
经过法国的“启蒙运动”,艺术基本上具备了两种功能:一种是从属于有钱阶层,政治寡头的。一种是属于公众博物馆、公众美术馆的,在那儿展现是为观众看的。实际上在中国这种情况才刚刚形成,我感觉它还是在一个萌芽阶段。
房圣易:您的意思是艺术应隶属于某一个阶层,艺术应该是有一个服务主体的。
谷文达:艺术的导向、服务主体是双向的。作为一个赞助人、一个企业集团、一个政府的文化机构、一个基金会收藏艺术品。然后在对公众展示、向公众开放,实际是双向的。假如能做到这一点,他就成熟了,我们这个体制现在还没有建立。
从我个人的感觉,可能还要几代人的努力,才会变得成熟,变得体制化,变得更系统。很难想象中国那些企业家、公司的老总能100%全部做慈善,他们很难做到这一点。因为中国有一个很强大的概念,就是家族承传,怎么处理遗传的整个体制结构,中国还处于刚刚接触的一个阶段。
价格一定是最好的结局!
房圣易:面对公众用金钱的尺度去衡量艺术品,公众处于对金钱的崇拜而不是对文化的认同去看待艺术时,您会有什么感觉?会有悲伤感或者难以接受的情况吗?
谷文达:不会有的。我认为艺术除了自身的规律外,还受其他价值规律的支配。比如说架上绘画一定会从尺寸、荣誉收藏、保存等几个客观条件上,符合一般买家的可能性。比如保存。很多中国、东南亚藏家收藏油画,是因为有这样一种心态?就是油画比中国画值钱,它是西方的,这是崇拜西方文化的一个形态。
崇拜西方也正常,对于就近几百年的历史来看,从穿的鞋子到发型有哪一样东西是中国的。你可以举一个例子,说火药是中国的。那么火药之后这么多的发展,比如导弹、核武器、火箭,全是西方的发明,所以崇敬西方很正常。
从市场经济的角度来说,价值标准以市场经济为主导,在一个资本主义社会里面,价格一定是最好的结局。价格到一定的高度,有它炒作的成份,也有它合理的成份在里面,就是它是有艺术价值的一面。炒作这些的人都是聪明人,不会拿着一张没有价值的东西把它炒到天价,一定会有合理的、一种独创的成份价值在里面。
生活是最重要的!
房圣易:还记得曾经看过其它媒体有一篇对您的报道,负载了大量的图片,是您在美国和夫人小别墅的照片,家里面有很精致的家具设计。您一直在从事艺术的创作,这样的居家环境跟你们的艺术素养应该是有关系的,你感觉艺术在你的生活里面会有很大的影响吗?会使生活的品质有所提高吗?
谷文达:家里的家具都是我的夫人设计的,她是很出色的室内设计师。30年的艺术创作生涯,我太投身于艺术。我们曾经谈到的一些问题,就是鸡生蛋还是蛋生鸡一样。我一直说,我可以忽视生活,但决不能忽视艺术,感觉艺术对我来说是最重要的。而十几年前我有一个顿悟,一个很自然的转向,我感觉生活是最重要的,不管任何专业都是一个副产品。
房圣易:您在美国生活了很多年,也就是说,对您来说“最重要的生活”已经是在美国的生活了,这一定影响了您所说的“副产品”,也就是您的艺术创作。
从创作的角度来说,假如我不去美国待20多年,可能我就不能有那样的作品,不可能有《碑林》的文化翻译。因为你在中国每天接触的都是中国的环境,在纽约每天接触的都是各种不同的人种和文化。再加上在各地做展览,你接触的都是和你自己不同的文化环境,不同语境的事物。所以它促使你想到怎么去统治、占有这些文化,这就和生活有关系。
我到了纽约的第二年,才开了我一辈子的第一个银行户头。在美国没有银行户头是没法生活的,我感觉银行是一个庞然大物,很可怕。我还买了一套西装,到银行去开户,好像怕别人拒绝一样。
在实际的生活。大家都在谈房产,都在谈物质可能性,铺天盖地的,你到哪儿去,无论是电车上、地铁里、出租车上听的都是这些东西。记得我从小学到研究生,一分钱都不用付,没有学费。现在大家都在讨论生活多贵,一个孩子就够了,两个孩子都交不起学费,就是什么都要钱。记得我离开中国的时候,还没有一个银行帐户,因为和钱没有关系,而且也没有商业化。作为艺术家完全是为艺术,或者是为政治的艺术。关于生活的影响,是得益于我妻子的。她是一个大家族出身,从小各方面就很优越。她的创作,她的才华,她的品质,都体现在她的设计中。实际上她把艺术文化带到了家庭生活,我们家庭的生活实际上是一个艺术生活,因为每一个细小的部件,每一个家具基本上都是她设计的。
我是中国公民!
房圣易:您在美国生活了20年,有了美国夫人,那您现在的国籍有变化吗?
谷文达:我很清楚,我在美国再生活50年,我就是拿了6本美国护照,我还是中国人,我还是黄皮肤,所以没有必要。这一点,我有很多同学去美国都去20年了,现在很后悔,回来以后要到公安局报道,因为中国没有一个机制,你可以再转回中国护照。举一个例子,第一届广州三年展我去参加了,我做了一个行为艺术。策展人王璜生说:时间太晚了,你做一个行为艺术,现在要到文化部备案。我说:我是中国公民,护照给他看。他说:那行,你做吧。
房圣易:为了在美国生活的更便利,很多人都入了美国籍,您是刻意不加入的吗?
谷文达:两方面,一方面是因为我对这个不在乎。我整天在创作,不在乎这个。第二个方面,我感觉我还是中国人。我再怎么变,变一个护照我还是中国人。我有绿卡,我所要的生存的实际功能,绿卡上都有了,唯一的就是我不能参与投票。我投一票,对总统有什么影响?
除此之外,美国的社会是一个相对自由的,是一个包容性的。反过来说何必呢,我现在回来多好。唯一的不方便,就是我到任何国家都要申请签证。假如说我拿美国护照,我到任何国家都不需要。但是我想将来在中国和其他国家的交流会发展,可能将来都会方便。现在一般的游客就是交押金就出去了,都不是问题。
这是一个高度完美的结合!
房圣易:现在我们能看到很多商业奢侈品的品牌,像一些服装、汽车、美酒、瓷器等等,都会去美术馆做他们的产品发布会,做发布会的时候会完全以艺术的名义,或者请艺术家与他的产品结合,把自己的产品,把自己的品牌文化完全提升到艺术的高度,来营销他们的品牌。您是怎样看待这种现象的?
谷文达:我认为这是一个市场策略。比如阿玛尼为了在古根海姆做一个回顾展,大概捐献了400万美金,后来又挪到上海美术馆去做。古根海姆还做过一个BMW(宝马)摩托车的历史展,从最早一直到现在的宝马车型的呈现。
这里面就体现了他们商业炒作的完善性。因为它是一个高度完美的结合,这就是最理想的设计和最实用的物质高度完美的结合,符合了人家对实用物质的精神向往,实际上在商业社会、市场社会是应该提倡的,同时给美术馆带来了财产。
另外一点,比如在美术馆怎么可以做这样一个大商业的炒作,其实他背后带来的是对文化事业的赞助。假如说中国美术馆做这样的东西,同时他可以衍生出几个其它的展览,实际上就是因为赞助了。比如美国古根海姆博物馆一个“回顾博伊斯的奖”,就是为什么找博物馆?就是我们的品牌衣服和美术馆是一样的精美、完美。这真是一个很好的倾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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