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艺术史就是一部不断突破边界的历史。从文艺复兴的透视法到印象派对光的捕捉和解构,从杜尚的现成品到博伊斯的“社会雕塑”,每一次的艺术革命,都是对前体系的超越。
随着反思艺术的兴起,在艺术中出现了一系列的审美形象,从而点燃了“互相被发现”的狂喜……所有这一切,都是基于个人身世之感推衍而出的心灵对于现实生活的感应。
艺术家们开始将对现代艺术的召唤当作是现阶段艺术最庄严的追求。随着罗中立的《父亲》、何多苓的《春风已经苏醒》等一批作品的出现,他们因这些受到关注的作品而被喻为年轻的纪念碑下的歌者。尤其是罗中立的《父亲》,以宏伟的尺寸,独特的思考,并具有历史与现实深度的穿透力,创造了迥然有异于前的作品的风格。他的价值在于,在“寻找自我”还是一项能够触动板结的艺坛易于激动的神经,艺术家的这种呼唤还带有鲜明的叛逆色彩时,他已经将脚踩在一片更为深厚的泥土之上。事实上,这已经不是在一片精神的废墟上寻觅古旧的碎片,而是将思维的触角向前大幅度地延伸。
从现实生活中获得激情,但激情又不为个人的苦难与追求而存在,他沉淀着这些可贵的情感质素,不听任火团无节制地燃烧。这种物我交融,已不仅仅表现为激情的际会,而是带有浓厚思辨色彩的情感的积淀。正如何多苓的《春风已经苏醒》一样,一代年轻艺术家已经将艺术的使命推到一个崭新的境界,基于历史的反思而增长的澎湃意识,体现为一种由复杂的观念构成新的历史观的创作。
新的艺术思潮兴起之初,就已经发出了史诗般的呼唤。罗中立在阐述自己的艺术理想时,首先说明了自己在当时的观念与想法:“艺术家应当具有历史感,……我最大的愿望就是创作出具有震撼力的作品。”事实上,罗中立在20世纪80年代初创作的巨幅油画《父亲》,不仅超越了自己,也超越了那个大潮涌动的时代。
史诗性的追求,标志着艺术创作大幅度地前进。当代艺术的精华在于保持了批判的姿态,也包括对艺术系统自身的批判。换句话说,真正的先锋艺术表现之一包括“什么是艺术”在内的元问题的提出。法国哲学家让·鲍德里亚提醒过当代艺术被资本“超真实”吞噬的危险。只有持续地进行自我超越,才能避免成为文化工业的装饰品。当代艺术的自我超越,本质上是保持艺术作为人类前沿感知系统的敏锐度。它不是简单的形式更新,而是在认识论层面上不断打开新的可能性维度,这一点,或许正是艺术在AI时代不可替代的价值所在。
当代艺术需要超越自己这句话,蕴含着对艺术本质、功能和存在方式的深刻反思。它既是对艺术史的回应,也是对当下文化困境的突破诉求。
从马塞尔·杜尚的《泉》(小便器)到达明·赫斯特的《生者对死者无动于衷》(甲酸鲨鱼)等作品,艺术不断挑战“什么是艺术”的边界。为此,艺术必须持续质疑自身的定义权,甚至,主动消解“艺术”这一概念的稳定性。比如,将气候数据转化为可感知的生态艺术作品,就是在重新定义艺术的“材料”和“意义”。
传统绘画、雕塑的语言已被充分开发,而新的媒体如AI生成、生物艺术、虚拟现实等,迫使艺术重新构成一种表达方式。艺术不再局限于“视觉审美”的范畴,而是介入神经科学和区块链,甚至成为社会工程的工具。真正的超越需要打破创作者与观众的权利关系,模糊艺术与生活的界限。传统艺术强调的是个人表达,而当代艺术的超越可能性在于,它将成为认知的工具,重要的是,制造新的现实。
未来更彻底的超越或许在于:艺术将不再需要实体呈现,神经科学介入的感官体验或区块链生成的虚拟存在,都可能成为艺术的新基质。当AI能够生成媲美人类的情感表达,当算法创造出超越艺术家想象的视觉语言,“作者”的概念被彻底碎片化。艺术创作可能演变成为人类意识与机器逻辑的共生系统,这种杂交思维将催生我们目前无法定义的美学形态。传统的观众、作品的二元关系正在崩塌,在VR/AR构建的沉浸式场域中,观者成为艺术事件的共谋者而非被动的接受者。未来的艺术体验或许类似于量子叠加态——每个观察者的介入,都会坍缩出独特的艺术现实。
(作者为华南师范大学美术学院中国画系硕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