境界追求的多维实践——陈平山水画艺术解读

        作者:卢虓2025-09-18 08:31:39 来源:美术杂志社

          (1/6)图1 陈平《费洼山庄之一》 纸本设色 180cm×97cm 2007年

          (2/6)图2 陈平《费洼山庄之二》 纸本设色 180cm×97cm 2009年

          (3/6)图3 陈平《费洼山庄——春》 纸本设色 180cm×70cm 2010年

          (4/6)图4 陈平《费洼山庄——夏》 纸本设色 180cm×70cm 2010年

          (5/6)图5 陈平《费洼山庄——秋》 纸本设色 180cm×70cm 2010年

          (6/6)图6 陈平《费洼山庄——冬》 纸本设色 180cm×70cm 201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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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境界”作为中国传统哲学中的重要概念,经常被学者从哲学、美学、思想等层面加以研究,如冯友兰提出了“人生四境”,宗白华则把境界分为“功利境界”“伦理境界”“政治经济”“学术境界”“宗教境界”和“艺术境界”6种,其中“艺术境界主于美”。在对境界的研究中,艺术常常被作为重要的对象,成为境界的表征,王国维就说:“词以境界为最上。有境界则自成高格,自有名句。”从形而上的抽象理解,到寻找关于境界的可视化载体,境界有着丰富的理论解读和形态表征。画家则从艺术与自然、历史和他者的对话中,寻找获得境界的途径。作为一位传统中国画家,陈平的艺术从中国的传统绘画开始,同时还涉猎多种传统艺术形式,他在艺术实践的基础上提出“三重境界”的观点,既是他多年来的创作经验总结,也是其艺术追求和观念表达的直接体现。

        一、“三重境界”:陈平的境界观建构

        20世纪80年代末至90年代初,中国画坛出现了“新文人画”的绘画现象。有学者将此称为一种审美思潮,指出其是“在西方现代主义思潮与现代水墨运动的挤压中形成的对于传统的回归心理,在于从古代文人画中寻觅一种主体艺术的创造精神、处世态度和审美方式”。在那个思潮涌现的年代,“新文人画”的出现有其必然性,在反叛与激进的文化环境中重提“文人”与“传统”,客观上促进了对传统的重新关注。陈平即为较早参与到这一群体中的代表,以其深厚的传统根基和新颖的形式语言,为传统艺术资源的当代转化提供了实践案例。

        陈平把自己的绘画过程总结为“以情入画”“物我交融”和“自造景象”,王鲁湘则将这三种状态概括为“实境”“情境”和“灵境”——“实境是景中情,情境是情中景。二境的共同点是都有主观和客观的对位关系,二境的区别在于主观和客观的主宾异位;……而灵境却不再有主观和客观的对位,物我齐一,庄周化蝶,栩栩然知周之梦蝶,抑或蝶之孟周。”陈平对自己“三重境界”的概述则和王鲁湘在文字形容上有所不同,他认为,“第一个境界是情境,当人对事物产生了感觉,对它有一种感情的时候,就会寄情于它。……第二个境界是空境,空境就是物我两忘,物我相容,不知我是物,还是物是我,两者融为一体。……第三个境界是灵境,是一种更高的境界,属于再造境界”[7]。从艺术创作的角度而言,这可以说是一种从技到艺的提升过程,通常情况下这种由低向高的艺术领悟过程,需要一定的时间积累,包括从技法、学识到阅历上的沉淀。在陈平创作的“新文人画”作品中,已经可以看出他正逐步建立起个性化的艺术样式和精神追求。

        总体来看,“三重境界”是陈平对自己艺术发展轨迹的审美总结和理论概括,他亦将这“三重境界”延伸到对其他事物和艺术的判断上,这既是其艺术创作上的心得表述,也成为其艺术审美的评判标准。

        二、陈平山水画中的“境界”呈现

        陈平自幼得名师指引,后进入中央美院学习,在叶浅予实验班中得到从山水、人物到花鸟的全方面训练,再加上他对书法、篆刻的投入,使他接触到传统绘画的多个门类。在其“费洼山庄”系列(图1、2)作品中,娴熟的笔墨语言和线条表现,即体现了其对传统用力颇深,而其书法和绘画之间有着明显的“书画同源”关系,也显示出他对传统的掌握。从形式语言的角度看,陈平的山水画多为积墨短皴,浓重的墨色中可以看出层层叠染的痕迹,这使他的作品显得厚重沉稳。中国美术史上如龚贤、黄宾虹等都将此法运用得炉火纯青、各具魅力:龚贤山水画苍润静穆,黄宾虹山水画浑厚华滋,二人将中国传统墨色推向新的高度。陈平在积墨的研习道路上参学两者,而从视觉语言到精神内核上又皆有分别,特别是他将金石笔法融入其中,使其画面更显挺拔壮美,塑造出的山体如石碑般硬朗。为了打破积墨可能带来的空间堵塞,作品中常会留白出横荡山间的云雾,保留气口以确保画面整体气脉的贯通,而这里面又多少可见董其昌的影子。

        统观陈平山水画,其画面空间不算宏大却有着千岩万壑的气象,这或许与他早年对黄土高原的直观感受有关。陈平的画面并非的单纯出现某地某景,其笔端呈现的既有如北派书画般坚韧的北方山水,也有江南水乡的氤氲小境,而且两者常共处同一个画面空间,只要在其浓重积墨的画面中细致寻找,便可以找到江南烟雨中细碎的嫩叶和苍翠的蒲草,也有那恢宏的北方山水气魄。如《桂林山水》以积墨铺陈,前景用笔轻松自然,层层叠叠如江南景色,远景则气象远大,山峦起伏之间云雾横荡其间,与人们印象中的桂林山水似乎有别,原因在于他融合了南北方的山水画特征,这种表现方式来自于他对董其昌“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理解:“读万卷书是胸中有文章,行万里路是胸中有丘壑。这个丘壑不是说南方的黄山或北方的太行山和黄土高原,具有地域性的区分;而是如老子所说的,万行万物其归一也,归一到一个景象。这归一到的景象就是你胸中的景象,这等于再造胸中的景象。这个景象可南方可北方,也可以到世界各地,把世界上最好的东西拿过来。”

        这种理解也如石涛在《搜尽奇峰打草稿》卷末所跋:“今之游于笔墨者,总是名山大川未览,幽岩独屋何居?出郭何曾百里,入室那容半年?交泛滥之酒杯,货簇新之古董,道眼未明,纵横习气安可辨焉?……不立一法,是吾宗也,不舍一法,是吾旨也!”与此同时,他在形式语言上并不固守一家,不论是画的构图,还是物体的形象,都已经有别于传统的形式,将笔墨拓展了一个更自由与自在的视觉表达。

        在《捲作千雷震地声》(见本期封三)中,画面既有酣畅淋漓的笔墨传统,也有剪影似的平面风格,是一种属于当代的语言,是陈平敢于突破传统的体现。这种融合南北山水风格特征的山水画作品,应该属于他自己描述的第二境界——“空境”,是自然在他的内心留下的视觉化呈现,而这种心象的实现正是基于他对传统的把握和理解,使陈平的作品在不落俗套的同时又不会如无根浮萍般轻浮。他的作品能够“变”的基础,正是他赓续了千年的传统,而走出传统则更多需要智慧和勇气,这两点为触及“三重境界”中的第三境界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三、在跨界艺术实践中的“灵境”触达

        在陈平的“三重境界”说中,“以情入画”和“物我交融”更多的还是需要着眼于技艺层面,而要想进入“自造景象”的“灵境”,便需要综合的素养来支撑。陈平的艺术触角从传统的绘画领域延伸到更大的艺术空间,这种专业跨界使他能够拥有更强的技艺,更重要的是赋予了其综合的艺术修养。

        陈平对中国传统文人画诗书画印“四全”涉猎颇丰:他自幼学画,本科一年级学书、二年级学印、三年级学诗词,后来还作小令、写杂剧,这样的求学经历让人看到了一个传统画家知识建构的过程。须知,能够对诗书画印精通一二的画家,便已不容易。陈平恰恰意识到了画家全面修养的必要性,所以在日后走上美术学院的教学岗位后,他专门为本科生设置了诗书画印的课程,以此提高学生的学识和全面修养。

        值得一提的是,陈平除了深耕诗书画印等专业领域外,还参与到元曲杂剧的专业创作之中。这种跨界行为非人人皆能,首先技术层面上就已经要求要有能够坚实的专业基础,而深层的条件则在于艺术上的领悟意识,这就需要艺术家的悟性与才识。从陈平创作杂剧和山水画的方式上,可以看出其中已经存在着某种内在的贯通性,如他在写《画梦痴魂》时,觉得初稿太过陈旧,没有现代人的感觉,就把自己加进去,让自己成为剧中人,在古今对话中深化对主题的时代理解。

        陈平在传统戏曲上进行着一场杂剧的当代创新,这种艺术行为与他在山水画领域内的实践思路异曲同工,都是在深入传统的基础上,将自己的感受、理解和意趣通过技法上的变化实现新的形式表达,这种共通性不是技术层面的联通,而是反映在对待艺术的观念上,他秉持着深入传统又跳出传统的自觉意识,常把创作对象从传统挪移至当下,更重要的是在汲取传统的基础上去满足自身的精神所需,即所谓的“自造景象”,如“费洼山庄”系列作品中的春夏秋冬四季作品就是这一观念的体现。

        实际上,陈平的艺术并不局限在古今,还囊括了中西。他在自述中明确指出,青年时看到怀斯的画册,便被那纯粹的色彩所吸引,同时也在相似的情感经历下深受感染,于是有了他用国画实践西画的尝试。正是这种艺术上的共情,让陈平发现了西画色彩的魅力,也让其山水画中出现了很多中国传统所没有的色彩表现:纯粹的蓝、鲜艳的红,还有那带着昏黄气息的白炽灯光。作品《碧螺春》既是现实生活的写照,也体现了陈平对色彩的理解,是他对青年时代的记忆追溯,这种对中国传统色彩体系的偏离,也再一次验证了陈平既能深扎传统也能出于传统的能力。

        陈平的山水画不是对景写生,也不是只写一处,而是其所言的“再造”,所以他的笔下可以融东西南北,思绪可达天涯海角。在这里,“再造”有两个意义指向:一是表明其山水画非实地某物,而是自创之物;二是强调对其山水画的阅读,需要理解其再造的缘由与意图,如他的“梦底家乡”系列、“费洼山庄”系列(图3—6)等,已经不是对于某一地某一处的写生,而是他对自身记忆的回望,这些系列作品中既有使用南北山水的语言特色,也融入了西画的色彩表现,然而画中的人物总是孤独一人,仿佛是画家自己的写照,他在自己创造的山水画中徘徊,如同在记录着自己的梦境。

        此系列作品代表陈平已触及第三境界,它们既不是“情境”,也不是“空境”,而是自己“再造”的“灵境”。因为是“再造”,所以构图和形式上更加自由,没有太多传统的束缚,画面映照的是他内心的情感世界,蕴含着对母亲的思念、对家乡的感怀和对田园的亲近,是自己灵魂的皈依。正是在这种情感的支撑下,使陈平的“再造”不是随性而发,也不会随心所欲,而是建立在对故土亲人的怀念,以及探寻内心精神寄托的物化表达上,是一种长久积淀而成的情感需求,同时也内化成了他自己的人生理想,一种渴望远离喧嚣、寄情山林的隐士状态。

        结语

        陈平对自己的艺术理念做了一个递进式的概述,以此描述自己对艺术的理解和追求。这“三重境界”,分别对应着其艺术创作的三个阶段,犹如禅宗思想中从“看山是山”到“看山不是山”再到“看山还是山”的修悟过程,这个过程需要画技的支撑,更需要素养的浸润,正因为陈平在诗书画印、元曲杂剧上的涉猎和投入,使其具有了多样的技艺和知识去建构全面的文艺修养,从而具备从再现到再造的能力,进而触及中国传统文化的核心。不同艺术领域的知识储备推动了陈平思想的升华,让其能够触及“灵境”并用艺术的形式去表达,也正是这丰厚的传统基础和知识储备,确保了陈平能够去实现自己建立和追求的“三重境界”。

        文/卢虓,中国艺术研究院中国画院专职画家,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国女画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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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责任编辑:静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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