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茫大地,谁主沉浮?有感于刘三德画虎--牛力

        作者:核实中..2014-05-17 09:49:47 来源:翰墨网

        说到画虎就想到了“画龙画虎难画骨”的俗话。画虎的刘三德也画龙,我想到这俗话的时候,也就想到了接下来的那“知人知面不知心”的另一面——他总把老虎当做“人”来画,画出了人之所以为“人”的那一面。


        不登大雅之堂的俗话,有着生活的通理。以“治人”名垂于史的韩非子,对鬼魅犬马“画孰最难”的疑问,做了犬马为难的回答。刘三德《爱洒人家》的作品,象征着芸芸众生的龙的“三停九似”,伴着一代神医孙思邈的虎的可闻可见,无形有形的纠缠一旦陷入,形神之间苏轼提到的“常形可失”和“常理不可失”的短长,又牵涉两宋画院画家群体里的士流和杂流。然而卑为画工的吴道子,尊为画圣,又被拿来与韩、杜、颜的文诗书并比——成就画家的是作品。惯为论家所乐道的徐黄异体,说到底还是作用于创作的生活。刘三德所画之虎,多见于风云蓬蒿,旷谷浅滩,或是雪野月夜,要么落落不群,要么三五相伴,在顾盼之间,尽享人伦常情。这源于生活的艺术,通理岂无学理?


        改变刘三德人生的,还是那告别西安美院附中学生时代,文革爆发的两年后。


        那年十月底,宝太公路那石子铺就的盘山道上,一辆到山上拉木料的便车载着他心中的伟大,在风雪交加中,一摇又一晃。摇来的是什么,晃走的又是什么?那素不相识的大伯,见着小伙夹衣夹裤穿着,就把他裹在了自己的皮大衣里……画家说的这太白县,我也曾微摇微晃地到访过。一路上,那阴坡的残雪,奶酪似的扣在阴坡的树石草木之上,又盖在它的脚下,就像那《兴风狂笑会有时》的作品所画,厚硬厚硬的,象脚那重重的一落。从那车站下车,我穿过了那红绿灯无有的中心什字,沿着主干道往东,十分钟不到,脚下便是菜农的地头。放目远望,方圆十里,四面环山;南北东西,或青或苍,终年冰雪,照得格外刺眼;而眼前,街灯仅为摆设,夜是分外得长。然而当年,哪是我零四年初访的三月?一到太白,碰巧,民兵战士李弘为救生产队里的牛而献身火海的事迹也让刘三德赶上了,他便全身心地投入到英雄事迹的宣传筹备中,整整一年,连这六九年春节也在忙。这精心准备的事迹展,亲赴太白参加英烈追悼会的兰州军区张达志司令员也慕名参观,并给予高度赞扬。事后,他把婚妻从乾县老家接了来。




        零八年,他那“长安虎啸堂”,我曾见一幅老虎托着裸体美女上山的画儿,这茹毛吮血的兽类,怎么憨厚得像骆驼?


        上溯其源,早在两汉就有肖像印中的虎印,取自鼎彝单个花纹模子,用以避邪。而后“六法赅备”的卫协张僧繇,相传他们先后也有《卞庄子刺虎》和《吴主格虎》的作品,而今的莫高窟壁画,刘三德《舍身饲虎》所取材的那佛本生故事,还在保存着。唐代出现了专以画虎闻名的李渐,从鞍马杂画发展的成就推断,他应该是在形神刻画上,有所发展。刘三德惯以重彩,以色当墨,得崔白之法,笔笔而写,李迪等人工粗结合的图式,将人物花草山水引入,具体空间使得所画之虎溢出象外。清人郑绩的《梦幻居画学简明》说:“虎为山兽之君,状如猫而大如牛。毛黄质而黑章,锯牙钩爪,四指不露甲,须健而尖,舌大如掌,满生倒刺,项短鼻齆,眼绿如灯,夜视则一目放光,一目看物。吼声如雷,风从而生,百兽震恐”,“伏则尾垂,昂则尾竖”,这为画虎赏虎提供了的重要参考。认识上体现着现代理性的,美国人内森﹒卡伯﹒特黑尔《与自然中的抽象》那动物的一章,在与人相似的脊椎动物的肌肉和骨骼考察,说是要“首先通过仿效动物角色来研究动物的特征”,在不同于画得怎么样的怎么画上有更符合现代认识的深入。相比之下,刘三德倒不怎么“洋”,《五牛图》上表现骨架的那几笔,被他借来“捣”出富有提按的节奏感的“黑章”,回环错落在那虎的“黄质”白肚上,构成了坚实而有弹性的骨架骨节和皮肉。


        令人称奇的是,不同于弯腰俯仰的上山虎和下山虎的卧虎,袍服交领的纹样据沈从文《中国古代服饰研究》,早在春秋战国已经出现。刘三德在《枕戈图》留下了画虎的自述:“须从内心画起”。什么样的内心?柏拉图的那“诗人歌颂的英雄”和“歌颂英雄的诗人”的话,与我们相距并不遥远。




        上世纪二十年代末,那争论了不止一年两年的“文学革命”与“革命文学”的争论实质,对创作主体提出的要求。这事关画虎的“合法性”。虽然刘三德儿时就已画虎,但将虎当做“人”来画,画出了它的忍辱负重和儒雅,问题就不那么简单。当他还是个美院附中的学生,就以参与那毛泽东思想宣传站的筹办,整整一年。选择来到这秦岭深处的太白县,有主动顶替女同学的这个偶然,但从思想深处来说,他那人生的追求是前者。


        今天我们这局外人,可以为美术工作者的刘三德设想:他可以去搞宣传,可以去写对联,也可以靠近充满阶级亲切感的民间手艺人,去琢磨琢磨那糊灯笼的手艺……无法想象的是,要弄到几天全家人的口粮,连磨豆腐都得去。


        四更天起身,外人难以想象——是的,谁能想象那风高天寒的太白,爱人那卖小吃的家当才装上架子车,接着就这边他忙着刷锅,那边孩子喊着穿衣,还得准备孩子们上学前的早饭,赶在上班前——生活是艺术活动诸多环节的一环,而对于处于生活中人的需要,再怎么神圣的艺术创作,在它面前都显得微不足道。在我的印象中,画家他举止持稳,说话从不拿腔,可说着说着就动了情,只见那嘴角猛得一裂,红白着脸紧绷着,眼珠一瞪一眨地,铜铃似的刚刚响。那磨起豆腐劲头,想必是我记忆中曾有,头戴那半绿不黄的“雷锋帽”,紧系着的护耳扇,斜搭在后脑勺——我是看不出这画家的画家相,但深信这类气质的人,对生活所需的社会角色有着天然的亲和。故而,我也就想到他腰系劳动布做的大围裙,身子紧贴着灶台,锅沿上栅栏架托着白粗布包,接来几瓢生浆水,揉面团似的一摊又一合……耳边那风箱的推拉,就像他推磨,一次往复也不能少的声响,那清脆好似钟磬,伴着眼前的腾腾热气,把他连熏带蒸,叫他欲人又欲仙,带来慰藉的,也只有那借风沙烟雾来表现气韵,表现气韵到了他的极致的画虎之作了。




        刘三德国画作品


        看到《虎踞龙盘》那只争朝夕的奋发,看到《茫茫天地任君行》那不远万里的跋涉,看到那若有所思的《蓄势待发》所透出的“所惧非饥寒”恰在陶潜的《贫士十首》所吟咏,在王维的“雪中芭蕉”所图画,视这虎为的那卧雪的袁安,那“振衣千仞岗”的贫士高士的形象,也未尝不可。由此及彼的这寓意上的拓展,一方面来源于接受上文化的积淀,另一方面则源于“诗画本一律”的诗题画,最根本的是“从内心画起”的传神,也就是鲁讯说的“鸷禽猛兽以较弱的动物为饵,但它们从来就没有竖过‘公理’‘正义’的旗子”的认识来反观现实中的“人”所需要的,与“道”合一的一种单纯。忽略了这,我们就无法理解刘三德那群虎和虎与人系列作品,那不同的神态对比所体现的“人”的现实而达到了对“成教化,助人伦”的超越,其中包含着画家本人,对历史文化和社会人生的思考。借此不妨一问:捞起头天晚上泡好的黄豆,握在手里的是啥感觉?远离那公共话语的万丈豪情,远离公共话语用来解释那锅碗瓢盆叮当响的生活的,能直接解释得通的,到底有多少?崇尚英雄的时代到物欲横流的当今的跨越,在刘三德的艺术生涯中,可以看到有所作为的“汉子”这个责任担当的原型的中介。


        到过太白的人,忘不了那源自太白河的水。记得初到太白,我曾冒然接来洗脸,那冷是直入指骨,故而见《泊水涛声》的作品,便以为这水天一色的阴冷,染出了太白一带,那河里的水。就像那不同于高山雪野,以《将相原无种》为代表的作品出现的那样,那水溪流潺潺,石头星罗棋布般地杂列其中,孩子们水中嬉戏的常景被幻化尚未成年的幼虎,以虎喻人的同时,又以这居于立锥之地上的虎来育人——原本工于人物画创作的刘三德,早年并没有仅限于人物画,也曾创作过山水和花鸟。工作需要,他被借调到电影院,他刻皮影的刀法来画幻灯片;后又成立太白县工艺美术社,他带着包括县长公子在内的一帮待业青年,尝试着根雕的探索。他那《四霸闹学》为题的幻灯片,突破了只限于影片预告和口号宣传的局限,获得了陕西省上的“科技创新奖”,在宝鸡以外的蒲城大荔的一带,曾广为流传。就是这七六年,他那名为《胸怀朝阳学大寨》的一幅人物画,入选陕西文革后的首届美展,又被刊登在陕西群众艺术馆办的《工农兵画报》上。据说被寄予入选这为全国美展储备人才而举办的晋京展的厚望,只是由省上到市上,最后到县上——在我最近一次到的零六年,太白那直通西安的班车还是隔日一趟,在此之前,从西安赶往太白,竟有几次错过下午三点的末班车,只能夜宿于宝鸡。若在大雪封山的日子里太白,那种闭塞的可想而知,更况在当年。直到截稿日期之后的一个多月后,群文系统由上而下一再催问:刘三德为何缺展?原来画稿早就不翼而飞。




        太白始终是刘三德无法绕过的话题。见他那五虎之家的《全家福》,虎爸是神态若定地把耳朵竖起,相反的是虎妈的家庭妇女气,而三个虎仔,大的胆怯地露出了脸,小的懵懂无邪,老二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世界里,不会是不速之客进了门?由此我想:从政了好,还是做画家的好?“善既不达于政,而拙无损于治”的画家,比起蒋雯丽主演的《早春》里的王彩玲,他能好得了多少呢?艺术上,劈叉蹦又跳的那芭蕾式的洋腔,在这至今仍为国家级贫困县的农业县,决非既定的受众所能接受的,刘三德胸怀凌云之志,从文化氛围相对浓厚西安那美术专业学校而来,难怪众所喜爱的兽中之王被他画了之后又接着画,也难怪在画的过程中吸收了民间脸谱艺术丰厚营养——但我以为,还是不要做画家的好,虽然不做画家,他未必能做得了一个有治国之才,造福一方的好官,但再平庸也比再怎么有为的画家强,至少也不至盼它一年又年的“农专非”,盼到头来一场空。然而,刘三德非但选择了继续做画家,而且还从人物转向了远离意识形态的花鸟和犬马,在艺术层面的深挖和开拓。令人费解的是,从太白出走的刘三德有了自己的房子车子和画室之后,每隔一年半载不时地回到他生活和工作了十八年的太白。


        正因我曾不止一次地到过,所以这位来自太白的画家也就觉得格外的亲,也就不止一次地到访他的长安虎啸堂。记得零九年,他还在继续做着他那已做了大半辈子的老房客的时候,那十平米不到斗室,一幅长宽三米见方的虎头相引来了众多同行和媒体的关注。三年之后,又有作品在保利春拍会上拍卖成功。期间,他先后拜访了欧阳中石、文怀沙和徐悲鸿夫人廖静文,还有老同学杨力舟,而手捧《刘三德国画选》的廖静文为他题词的那一天,又恰在延安“讲话”的六十七周年的纪念日,这所拜访的人似乎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一个时代的观念。


        将古典主义引入中国画的徐悲鸿,构成了当代绘画的主流。他的马蹄子大,鬃毛顺,尾巴像扫把,据说是代表着人们心中的善良,怎么定位刘三德?学生时代所处的时代决定了一个人最初的起点。在与我的接触中,刘三德直言不讳地说他在实践着学生时代所学的那一套——传统,民间传统,苏俄传统?取法于宋,又携裹着“典型环境下典型人物”的形象塑造的观念,在“画中有诗”的寓意中追求着叙事的宏大,又从兰叶须和心字眉里见出汉隶唐楷的功底,而支撑着刘三德在人生中艺术和艺术中的人生走过来的是,那“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的观念。而这,正是当今社会的缺无。



        画家介绍:


        刘三德,又名忠心。祖籍中国古乾州。六十年代初,铸艺于西安美术学院,后投身太白山麓,历时18载;拥青山,抱绿水,啸长风,醉 丹青,其艺术与光阴以 竟进,并岁月共升华。其画路十分宽广,举凡山水人物,花鸟走兽,皆有独到之处造诣。然最钟情于虎之雄风和牡丹之雍容华贵,他以次物中两奇为字体,抒写对人生的感情和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他在题虎诗中写道:借取山中兽中王,写取中华慷而慨。在题写牡丹诗中写道:长安牡丹富贵及,愿其开向千万家。由于其有三得:一曰人具高德,诚实善良;二曰画具高德,浑厚华滋;三曰行具高德,好朋友多。其工作室曰:长安虎啸堂.2012年荣获陕西省最具文化影响力十大精锐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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