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凡的性爱——谈印度克久拉霍性爱雕刻的宗教涵义 （作者：于新生）

于新生作品欣赏

著名的克久拉霍（Khajuraho）性爱庙群是印度最主要的观光胜地之一，尤以镶嵌在庙宇上表现赤裸裸性情节内容的雕刻而著名。

该庙群是由自称为月亮神后裔的璨卓王朝（也称月亮王朝）于10-11世纪修建的，据说月亮王朝的国王每结束一场战争就建一座庙，以感谢神灵的保佑并标榜自己的丰功伟绩。过去曾有85座寺庙，现今仅存22座。整个庙宇分为东群、西群和南群三部分：西群雄浑壮丽，东群器宇轩昂，南群造型精致。这些寺庙分属印度教和耆那教，但风格基本相同。

现存神庙上的雕塑有许多已残缺，是穆斯林侵入印度后对宗教寺庙大肆破坏的结果。他们的破坏有时并非把寺庙彻底捣毁，而是把神像的某一部分毁掉，这样残缺的神像就不会再受到信徒的祭拜。但神庙整体面貌至今仍不失昔日风采。

克久拉霍性爱庙群雕塑手法精湛，让人叹为观止。庙群中大大小小的雕塑无以复加地布满了庙宇内外，几乎所有的空间都被精美的雕刻堆砌了起来，不仅结构极其复杂，而且意象也颇为奇崛。雕刻中人物造型以稍带装饰风格的裸体为特征，丰满的臀部和乳房被纤细的腰肢在S形的扭动中串接在一起，毫不掩饰对性感的张扬，在这些雕刻中有很多天神性爱的场面，其中尤以供奉西瓦神的坎达瑞雅·玛哈戴瓦神庙最为著名，各种做爱技巧被展示的淋漓尽致，不仅有人与人，甚至还有人与兽，很多性动作超出了常人所为。据说，在克久拉霍性爱庙群上面表现的性爱姿势可达八十多种。除直接的性表现外，雕塑中还借助于某些细节来做象征性表现，如壁虎和蝎子爬上人的大腿，则是表现性潮和冲动等等。印度人在性爱文明方面可真谓造诣颇高。

在中国，宗教提倡禁欲苦行，性内容是宗教戒除之列。这是佛教传入中国后与中国儒家伦理道德相结合的中国式佛教的一大特征，而在传统的印度宗教中，性爱却是个泰然自若、不必避讳的内容。印度史诗《罗摩衍那》中就有一段“恒河的起源”故事：印度教大神湿婆和乌玛交媾，一次就从不间断地长达100年之久，众神对湿婆的生殖能力感到惊叹，央求湿婆把他的精液倾泻到恒河之中，这就是恒河之水天上来并被印度教徒视为圣河的原因。在克久拉霍性爱庙群，性内容出现在圣洁的神庙上，同样也有其特殊的宗教涵义。

在中世纪印度的宗教思想中，性神秘主义占据着非常重要的地位，性内容也同宗教紧密的结合了起来，这在克久拉霍性爱庙群雕刻中也得到了体现。雕刻中的女人表现的均是神的女仆，这些性爱场面可以指代天国的快乐，其目的是为了从世俗的意义上展示其天国超凡的迷人魅力，从而以艳欲世界与苦行世界形成对照。宗教主张禁欲苦行，为的是今生的苦行在来生得到回报，一旦进入天界便能纵欲享乐。公元2世纪的印度佛教诗人马鸣在《美难陀传》中记述了佛陀使他的异母兄弟难陀皈依的故事：难陀不愿苦行，终日沉迷酒色，佛陀为了度化他，让美丽的天女出现在他眼前。美貌而性感的天女让难陀如痴如醉，方知人间最美貌的女子也无法和天女相比，要想得到最美好的东西唯有进行苦修后进入天界才能得到。由此可见，极端的苦行行为常和异常的淫乐心理结合在一起。

公元300至500年间出现的印度教典籍《欲经》，既是一部宗教文献，也是一部地地道道的生活书籍，其中同样可以看到宗教对性爱的阐述。《欲经》描述了古代印度年轻艺人的日常生活，许多内容谈论性爱和性爱中的各色女人。针对各色女人，性爱的花样也各不相同，《欲经》对此作出了精致的划分，单是接吻的方式就有十七八种。《欲经》虽然专门谈论性爱，但性爱在作者的笔下不仅将其视为一门艺术，而且是一门科学，并且染上了宗教色彩。在作者犊子氏看来，性爱并不是情和欲的泛滥，而是要在对自我情欲的严格控制之下才能进行，认为性爱是超越现实世界有效的宗教手段，它的最高境界是淡然无情。

印度密宗认为性爱是最为神圣的。密宗对女性的崇拜是一种无私的行为，是一种真正意义上的爱：无爱。因此，密宗仪式中的性事并不表现为激情，而是一种非个性化的行为，一种无状态的心灵体验和浑然一体的自我，沉浸于其中是彻底的自我和自我的解脱。正是在这种解脱的意义上，禁欲与纵欲、苦行与性力奇特地化为一体，成为同归的殊途。宗教与性爱的溶合也正是产生克久拉霍性爱雕刻的宗教原因。

爱欲被认为是人生三大目的之一，在所有合法的享乐中，性爱被认为是最富于激情也是最为完美的人生享受，因而也最易于被转化为宗教的热情。在公元10世纪之后，当佛教在印度逐渐式微之后，印度教进一步形成了自己的艳欲主义传统。其表现出的一个典型特征是：宗教与生活水乳交融般地联系在一起，可以说宗教就是生活。因而，在现实生活中，房事也变成一种积极的宗教性义务，赋予了宗教的涵义。

在印度历代神造像中，即使不涉及到性爱场面，神像造型也无不显示出对生命自身毫不掩饰的张扬，并同理想生活中充满温柔与奇特激情的偶像结合在一起，体现出印度艺术在极其夸饰浮华风格中的艳欲主义特征。这种艳欲主义特征对印度中世纪的生活和艺术产生了极为深刻和广泛的影响，至今由宫廷歌妓和神庙舞女演绎发展而来的印度传统舞蹈仍具有艳情特色。

究其克久拉霍神庙的性爱内容产生的宗教原因可知：克久拉霍神庙雕刻的是天堂的场景，是宗教劝戒苦行的手段，是超凡的性爱。可这些天神的奴仆们的天堂情景又无不打上了印度社会生活和世俗的烙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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