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家或厨师（作者：毕建勋）

毕建勋作品欣赏

如果把画家比做一位厨师，一位制做精神餐饮的厨师，那么我们对于下述问题就可以作一种深入浅出的类比。

（一）艺术与生活。巧妇难做无米之炊，艺术这道菜也不可能天上掉馅饼。生活就好比一个大菜市场，画家从中采购他创作所需的原料。而艺术本身在生活之上，它不可能自己来源于生活；生活也不可能自动产生艺术，菜市场至多可以供应某道菜的半成品。如果一个画家尽日只泡在菜市场里，那他要么是想买便宜菜，要么就是一个卖菜的老乡。

买菜是艺术创作的重要起始。一个画家不可能把整个菜市场全买下来；做不完，菜就烂掉了。一个画家也不能见什么买什么；有些菜不会做，买了也白买。一个画家只能购买他自己会做或可能会做的菜料；同时还要独具慧眼，许多稀世佳肴的原料就藏在这平凡而嘈杂的生活市场之中，这叫识货。

选料也十分重要。物美份廉的、身边日常的东西随手可得，但却不以为然，反而要冒着生命危险去高原、去南极，逮到一只企鹅却不知怎样做着吃。当然，有钱撑着，雇个军舰搞摄影，也是潇洒至极。然而，一般画家所能做到的，只能是多花几分钱，买质量高一点的菜，免去择菜的许多麻烦。当然，对于一个专业画家来说，逛菜市场无疑是一种享受，许多做菜的想法和冲动或许就能在逛之中产生。

（二）生活与创作。买来了菜，仅意味着你可以做菜了。有些菜要马上做，过了那种鲜劲就不行了。有些菜还要腌起来、泡起来，这叫做“酝酿”。有些海鲜类，简单做做就可以吃（水煮、涮），恰如报告文学；有些则必须经过十几道工序，与原菜拉开距离，不是原汁原味，像诗。总之，创作就是这种“做”的过程，创作中真正的力气绝不是花在菜市场。什么人都可以买卖，有好有坏而已。创作真正用力之处是在厨房，首先要择菜、洗菜，对素材去粗取精；其次是刀工，对菜的自然形状进行人为地加工处理；再次是配菜，对于不同类型的自然素材进行组合配置，以产生不同于生活本身的艺术面目；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是按照一定的方法或程序（厨师按照固定的方法、程序，杰出的画家自己创造方法和程序），掌握火候，形成色、香、味、形，装盘配置。总之，做什么菜自己心中要有谱，下多大的功夫就有多大的效果。

（三）画家或艺术家。有些厨师宣称自己是为做菜而做菜，只做自己想做的，这是厨师中的“艺术家”。有些厨师宣称艺术只为人民大众，他们是艺术家中的“伟大厨师”。当然，有些画家或厨师，既不去为广大人民，又不恪守自我的贞操。他们只为了无法宣称的目的。那么，他们就什么也不是。

如果食客喜欢的正是一个厨师最简单、最拿手的一道菜，那么，画家本人与他人的矛盾就不存在了。矛盾往往发生于：自己拿手的，食客不喜欢；食客喜欢的，自己不屑做或不会做。最糟糕的是，自己煎糊了鸡蛋只好自己吞下去，然后还必须振振有词。

（四）风格。与菜系有关，与厨师个人习惯及偏爱有关，与做菜的好坏及成就却无关。风格只是一种标记。

（五）欣赏。大家都喜欢的是通俗的大路菜。丰俭由人。大众菜谱的食客必然多，大多数人只为填肚子；高雅艺术永远都是少数美食家的事。好的东西总会有人吃，看是否吃得起及是否会吃。给只盼望一碗兰州拉面的流浪汉做一道珍馐，无疑是暴殄天物。

拿厨师来比喻画家，多少有些委屈了我自己和我的同行。但在“吃”这一人类的基本活动中，有着不少至关重要的道理。至少，人们比需要画家更需要厨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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