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画:“意”的特质比笔墨更重要

        作者:吕少卿2023-12-08 07:58:41 来源:光明日报

          (1/5)紫藤白鹇(中国画) 王雪涛

          (2/5)董其昌仿倪元镇山水册页的一开,右边是画,左边是题诗。董其昌的书画水平,被认为是集明代之大成。

          (3/5)关良将西方现代派的绘画理念引入中国传统的水墨画之中,创造了别具一格的戏剧人物画。

          (4/5)梅石溪凫图(中国画) 马远

          (5/5)峒关蒲雪(中国画) 吴湖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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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学术争鸣】 

          二十世纪以来,艺术家们讨论的笔墨概念,主要有如下几重含义:

          第一,笔墨是中国画使用的基础工具;第二,笔墨是创作中国画的基本技法及其程式化的组合;第三,笔墨是中国画画面效果的术语别称;第四,在中国画的发展过程中,笔墨逐渐演化为凝聚中国文化独有气质和审美经验的文化符号。

          20世纪90年代,张仃提出笔墨是中国画的底线,这句话是针对当时的中国画创作领域笔墨生存空间被挤压、地位被忽视、价值被消解的情况而言的。

          必须指明的一点是,我认为笔墨并非从始至终贯穿于中国画的所有领域,它仅限于元明清以来的文人画,甚至是文人水墨画。中国画的概念,在最初被创造出来时,其囊括的范围是非常广的。美术评论家水天中对“中国画”名称的产生和变化做过详细的解读。原本为区别于西洋画概念而产生的“中国画”概念,所指的是“中国之画”的庞大内容。

          但随着绘画艺术的普及与发展,与油画、水彩画、铅笔画、木刻画等以材料为划分依据的概念相似,中国画也被窄化为依从工具的某类画种。新中国成立初期,伴随年画、连环画、版画、漫画等画种的发展,中国画的涵盖范围继续缩小,逐渐产生出“国、油、版、壁、插”的科目概念。至此,中国画与它最初的意义更加脱离,最终明确为“宋元以后的水墨、设色卷轴画”这样比较具体且相对小的范畴里。

          明乎此,就可以进一步探讨笔墨和中国画的关系了。

          北宋韩拙所谓“笔以立其形质,墨以分其阴阳”,可见笔墨就是中国画创作的手段而已。及至明末,董其昌对笔墨大加尊崇,始令笔墨成为文人画的圭臬。其所谓“以笔墨之精妙论,则山水不如画”的论断,强调了自然山水不如用笔墨技巧营造出来的画中山水有意境。当时,正是心学“六经注我”理念发展的高潮阶段。董其昌的艺术观点,便是在这样的学术背景中得以成就的。追随董其昌推崇笔墨的画家们,逐渐放弃了笔墨原来的造型功用。

          随后,摹古风气日盛,重笔墨、轻造型演变为重古人笔墨、轻师法造化,更进一步演变为对自然和人生(包括精神世界)本身的忽视和遗忘。被复制、重复而非被活用、发展的笔墨程式,也就失去了它曾具有的描绘与表现世界的活力。由此可见,将笔墨推上最高峰的时刻,亦是笔墨走下坡路的开始。

          延至当下,笔墨在不同语境下,其含义多有不同,用笔墨来评价甚至界定中国画,会产生诸多含混不清的情形。

          所以,从美术史的角度出发,就可以看清笔墨的真实位置。在今天,笔墨应该从神坛下落,回归它应有的位置,为水墨画的创作提供造型的功用,为当代艺术家与古代艺术经典对话提供空间。

          比之笔墨,中国画还有更为普适的“意”的特质。

          在中国画早期发展阶段,谢赫从艺术本体出发,提出“气韵生动、骨法用笔、应物象形、随类赋彩、经营位置、传移模写”六法,这一阐述本身就是评价中国画艺术水平的“金标准”。郭若虚评道:“六法精论,万古不移。”

          由此我认为,作为中国画传统审美经验的精神内核,“意”是最具东方神采的独到底色,它的统摄能力较笔墨远甚。与笔墨概念之模糊不同,“意”的概念本身无关中国画的材料与技法层面,它属于纯粹审美经验的范畴,属于“道”的层面。“知者意之体,物者意之用”,“意”的身影,无所不在。所谓笔墨,不过是其“用”之一。刘海粟也曾指出:“中国画最大的特征,就是一个‘意’字。”

          具体而言,中国画领域中的“意”,其概念可作“写意精神”解。需要明确的是,“写意精神”不是专指“写意画”精神,而是指以传递物象内在精神特质为要、以形为径的创作理念。无论写意还是工笔,无论山水还是人物,亦无论水墨还是重彩,它是中国画特异于其他画种的原始基因。它包蕴着中国传统文化中的哲学思辨,从自然观念到社会人情,都与这片土地上具体的山川气候和人文历史密切相关。质言之,写意精神是中国传统人文观念的独特属性。鉴照历代画论,写意精神的地位早已显赫高耸,谢赫所谓“气韵生动”,张璪所谓“中得心源”,皆是对“意”的关切。

          事实上,依循传统笔墨而创作出来的作品中,尚未得见能够开拓中国画新风的佳作,这也从侧面反映出以传统笔墨为底线的局限性。在当代中国画的创作中,对“意”的忽视,与在笔墨上的进退维谷相比,更令中国画失去了本体应有的东方神采。中国画的“意”深系于传统士人的精神世界,那么中国画的“意”应该具备何种内涵?这是值得深思的事情。

          深植于中国文化深厚土壤中的中国画,是中国人观察宇宙、表现宇宙的视觉艺术总和。它原就具备着极为雄健的骨体与辽远无界的发展空间,且早已享誉世界艺术之林。笔墨,这一从属于中国画的术语名词,伴随着中国画概念的不断变化,有时反而演变为一条束缚中国画发展、创新的锁链,仿佛失之有愧于传统,离之中国画将不存。其实,吐丝自缚,皆源于对概念的模糊虚悬。

          我们理当重新厘定特殊历史进程中那些被误释、被挤压的概念,重新构建符合当代发展的中国画学科体系、学术体系和话语体系,为中国特色、中国风格和中国气派的展现铺砌坦途。中国画的传承与发展,唯先摆正笔墨的位置,立定普遍适用、更具东方神采的“意”之本质,方能迈开自信从容的步伐,创造出新的面貌。

          (作者:吕少卿,系南京艺术学院副院长、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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